屋子的主人很年轻,他左手提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壶,右手掐着一条身体打着结的小金蛇。虽然穿着朴素的衣衫,通身的气度却无法遮掩。
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这人都和自己的挚友极为相似。可是他的气息却和阿栖有很大的不同,苏栖是上品木灵根,他的灵气犹如初春的草木蓬勃又温柔。眼前人的气息虽然弱,却像浩渺星辰。而且苏栖已经是大乘境修士只差一步就能飞升,这人只有金丹初期修为。
舒子清眼神愈发凝重,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疑惑中升出了几分不安。
苏栖的脸曾经被毒火灼烧过留下了可憎的伤疤,青年的脸却俊美非凡没有任何瑕疵。苏栖的右手腕上有一点红痣,这人的手腕上干干净净……
越是观察,舒子清越是凝重:这人真是苏栖吗?
青年爽朗地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在山间迷路了?”
听到他的话,舒子清眼神流露出几分苦涩。作为见多识广的大能,舒子清已经有了结论,但是他心中还有最后一点希望:万一眼前的人真是阿栖呢?万一他只是在遗迹中受了重伤修为受损呢?亦或是这些年自己变化太大,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呢?
想到这种可能,舒子清快步上前,不顾失礼一把扣住了青年的脉门,小金蛇趁机从青年手中滑出。他的速度很快,不等青年挣扎,灵气已经在对方体内转了一圈。
就在青年要挣脱时,舒子清颓丧地松开了手。他面色发白,身形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不是……”
苏栖已有数千岁,而眼前人的根骨还不足百年。
外貌可以变化,修为可以增减,但是根骨是骗不了人的。
这人不是苏栖。
可他不是苏栖,又会是谁?这脸,这身形,这气质,说他和苏栖没有关系,舒子清打死都不信。
定了定心神后,舒子清强压下心中情绪,挤出温和的笑意缓声问道:“孩子啊,你,你认不认得我?”
无栖握着被舒子清扣过的手腕,轻轻摸了摸后,垂下眼帘淡淡说道:“对不住,我并不认识前辈。”
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的竟然是舒子清,虽然已经做好勇气同过去一刀两断,可是面对旧友,他还是无法坦然直视对方的双眼。
闻言,舒子清失魂落魄,他讷讷地摸了摸衣袖失落道:“这,这样啊。我叫舒子清,我走了很远的路,能在你这里休息片刻吗?”
无栖实在不忍心看到旧友这般模样,他缓声道:“舒前辈您先坐坐,我给您倒一杯水。”
眼见无栖回了屋子,舒子清双目放空盯着他的背影。明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突然间舒子清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脆嫩的声音:“喂,你是谁?你认识我家小栖吗?”
舒子清回神一看,只见屋檐下的晾衣绳上缠着一条金灿灿的小蛇。小蛇不满地垂着头:“你这人真没礼貌,怎么直勾勾看着我家小栖?”
舒子清一怔:“你是那孩子的灵宠吗?你说那孩子……也叫小栖?”
池砚应了一声:“是呀。凤栖梧桐的栖,好听吧?”
连名字都一样!
舒子清眼睛一亮,更为坚定这个年轻人同他的好友一定存在某种关系,他甚至有了一种猜测。忙问道:“那你知道那孩子还有什么亲人吗?”
池砚眼珠一转脖子上扬,尖尖的小尾巴向着屋子东侧的山坡上指了指:“小栖的家里人除了我之外,其他的都躺在那里啦!”
随着池砚尾巴的指向看去,只见向阳的山坡上立着两个小小的坟冢。坟冢已经有些年代,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斑驳,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字。
舒子清向着坟冢的方向快步走去,没一会他已经立在了坟冢前。
两个坟冢前绽放着洁白的小野花,随风微动。左侧坟冢的墓碑上写着“苏栖之墓”四个字,右侧的墓碑则写着“婉仪之墓”。
舒子清身体一僵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
眼眶滚烫,“阿栖……”
对外一向庄重威严的无极仙宗宗主跪倒在坟冢前,掩面而泣,沙哑的嚎哭声断断续续响起:“阿栖啊……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夕阳下,长身玉立的青年端着一杯清水走出房屋,远远看着在坟冢掩面痛哭的昔日挚友。他目露不忍,轻轻闭上了眼。
第6章
入夜时分,天上刮起了大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期而至。山中因为雨水的湿润气温骤降,即便是皮毛丰厚的鸟兽也早早躲在了巢穴中避雨御寒。
田地中央的小木屋中燃起了篝火,橘黄色的火焰驱散了寒湿之气,也温暖了围坐在火塘旁边的两人一蛇。
舒子清手捧木质的水杯,身披薄毯,双目放空盯着火塘。杯中的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温暖的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着,明明身处温暖的地方,可他看起来却像冷极了,身体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无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舒子清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是苏栖,这会儿早就想办法安慰失落的挚友了,然而他是无栖,能为旧友做的并不多。
思考片刻后,无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把粟米准备做点甜甜的杂粮粥。舒子清喜爱甜食,希望他喝了粥之后心情能稍微好受一些。
随着粟米下锅,空气中浮起谷物独有的清香。无栖手握木勺轻轻搅了搅锅底,心不在焉地看着锅中的粥水被粟米染成淡淡的黄色。
这时耳边传来了舒子清的声音:“贤侄。”
无栖手一顿,木勺咚的一声掉进锅中溅出了几滴粥汤。虽然早就知道舒子清不着调,但没想到他能不着调成这样,什么事情都没问,就已经主观给他安了个身份。
舒子清没有注意到无栖的僵硬,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跪坐:“虽然你之前没见过我,但是我其实是你爹的至交好友。贤侄,叔父得对你说一声抱歉。”
说着舒子清弯下腰,额头抵在地上:“对不起,叔父之前不知道你的存在,让你爹娘和你在遗迹中孤苦无依。”
大滴的泪砸在地上,舒子清再一次哽咽道:“怪我当时没有和你爹一起入遗迹,怪我这些年没有好好找你们,都怪我,才让你平白糟了这些年的罪。贤侄,贤侄,叔父对不起你爹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啊……”
无栖连忙上前扶住了舒子清:“不,不,舒前辈您别这么说,我……”
舒子清一把抱住无栖的腰嚎啕大哭:“你一定是怪我的,不然怎会一句叔父都不肯唤我。阿栖啊,阿栖你是不是在怨我没有来找你们一家?呜呜呜,你一定恨透了我,不然怎么舍得给孩子取这个名?”
“呜呜呜,阿栖你好狠的心啊。说死就死,也不来给我托个梦。要不是我这次找来,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让我知道你留了这么大个孩子在遗迹里面受罪啊?!呜呜呜呜,苏栖啊苏栖,你怎么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