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倒是谦虚地道:“爱立在宜县这边,还要麻烦程同志帮忙多照看一点。”
程潜应答如流地笑道:“当然,小沈同志可是我们厂长一封一封公函催过来的,我们厂长都叮嘱我了,可得好好招待。”
爱立有些好笑地道:“程同志,你不用这么夸张,这是我亲哥,不用给我做面子。”
她是发现了,程潜这人嘴巴特别会说话,先前当着安家婶子的面,也是把她一顿猛夸,她站在旁边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程潜笑道:“也不是做面子,事实情况本来就是这样,我这多说两句,沈同志也放心点不是?”
沈俊平接话道:“是,我们也想多知道一点小妹工作上的事。她这两年还好些,以前可不爱和我们说这些。”特别是自己得了浮肿病,一句都没和家里说。
这件事,至今想起来,沈俊平都心存愧疚。
眼看着,快到了沈俊平的住处,爱立正问着房子多大的问题,就听哥哥忽然开口道:“今天还有位朋友在,小妹你一会儿看见了,不要惊讶。”
爱立本能地觉得,这话听起来有几分不对劲,什么叫她不要惊讶?她为什么要惊讶?是她认识的人?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姜蓉蓉,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姜蓉蓉现在快结婚了吧?怕是不会跑到这边来,她记得姜蓉蓉好像说她这个月中旬要结婚的?
忍不住问道:“哥,谁啊?我认识吗?”
“宋岩菲。”
沈爱立懵了一下,还真是有点惊讶呢!
沈俊平顿了一下又道:“上半年的时候,我去县医院里拿药,下楼梯的时候,被她妈妈撞到了,我当时还拄着拐杖,把她妈妈吓到了,生怕我有个好歹,赶忙把她喊了过来。”
当初宋岩生刚被抓走,还没量刑的时候,宋岩菲就根据杨冬青的地址,给她写了一封信过去,希望她能凑点钱,帮忙疏通一下,但是信寄出去以后,就石沉大海。
她妈妈去了食品厂没找到人,她又跑了一趟信上的地址,见到了沈玉兰和沈俊平,得知杨冬青已经和丈夫离婚,立即转头就走了。
这次俩人一在医院打照面,就都愣住了,宋岩菲额前的刘海有些自然卷,沈俊平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当时试探着喊了一声:“宋岩菲?”
宋岩菲淡淡地点了点头,沈俊平的那一副拐杖很好认,她也认出来了。
此时沈俊平又接着道:“她爸爸当时摔伤了腰,正在县医院住院,我得知她们愁着医药费,就帮衬了一把,今天特地把钱送过来了。和你们刚好是前后脚过来,我就让她先坐一会,来接你们了。”
宋家的情况,爱立从宋大姐嘴里也稍微得知一点,问道:“哥,你借了多少啊?”
“十五块钱。”
宋家这俩年估计还得攒钱给宋岩生寄去,这十五块钱攒了大半年,也差不多。
沈俊平又道:“人倒是很客气,还带了一袋子的红薯来,可能怕我腿脚不便,非要自己拎过来。”
一边说着,几个人就到了沈俊平住的那栋家属楼前,沈俊平因为先前腿脚不便,领导特地给他安排在了一楼,此时门正开着,宋岩菲拿着抹布在给他打扫卫生。
沈俊平忙朝前两步,抢过了她手里的抹布,“宋同志,你怎么还帮我干起活来了。”
宋岩菲道:“我看你还没抹完。”她来的时候,沈俊平刚好在做卫生,接了她,又立即去接人,她看着这卫生没做完,就随手拿了起来。
沈爱立发现,宋岩菲可能比她小几岁,脸庞上还带着两分稚嫩和青涩,此时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沈俊平忙介绍道:“小宋同志,这是我妹妹,沈爱立,这位是她的同事,程潜同志。”
“爱立,这位是宋岩菲同志。”
爱立笑道:“宋同志好,没想到在这见到你,我上次去青市出差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了宋大姐,后来周末经常去她家搭伙吃饭,也听宋大姐说过你。”
在宋大姐口中,这个侄女成绩很好,去年刚好要高考,五月份的时候忽然哥哥出了事,她后来就没进考场,回家跟着父母种地了。
宋岩菲眼睛一亮,“你就是我姑姑说的,小沈同志?”她姑姑今年给她们寄了一回信来,说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同志,刚好来青市这边出差一年,帮了她家很多,小亚和学武也都很喜欢她。
那封信寄来,她爸妈才稍微放下了心,上次姑姑回来避重就轻地说了自己的情况,但是她们有眼睛,看着她的衣裳和面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亚的爷爷奶奶一直嫌弃姑姑是一婚,不待见她,姑父又刚去世,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女人带着一双儿女在青市那边过日子,说句举目无亲也不为过,真要是有什么事,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哥哥没出事之前,爸爸还想着把姑姑接回来。
可是现在,她们再心疼也没有办法,哥哥刚进了牢里,家里为了这事,已然一贫如洗,把仅有的一十多块钱都给了姑姑带走。
姑姑走的那天晚上,她半夜醒来,还听见爸爸坐在堂屋里哭。
此时对上沈爱立,由衷地感谢道:“沈同志,真得很感谢你,我姑姑不容易,可是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完全帮不了她什么,谢谢你!”
说着,宋岩菲的眼里就涌了一点热意出来,到底把眼泪忍了回去。
自从哥哥坐牢以后,她们家的日子真得太难了,被村里人鄙夷.瞧不起不说,一家人又担心在农场改造的哥哥,又焦心远在青市举目无亲的姑姑。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这些事,她都觉得日子实在太难熬了,但是没有办法,再难也得熬下去,哥哥和姑姑都在等着她们搭把手。
爱立忙道:“没事,是我和宋大姐投缘,她也帮了我很多忙。”
宋岩菲诚恳地道:“小沈同志,谢谢你,”又朝沈俊平道:“沈同志,我把钱放在桌子上了,就压在搪瓷杯下面,今天就不多打扰了。”
沈俊平看了一眼搪瓷杯下面压着的一小叠钱,都是几毛几毛的,最大的面额似乎才一块钱,知道这一家人攒这些钱不容易,和宋岩菲道:“小宋同志,吃了饭再走吧,你们村离这边远着呢,你现在回去,怕是得下午两三点才能到。”
爱立看了一眼她的鞋,鞋面上灰扑扑的,这一路可能都是走过来的,忙道:“是,小宋同志,吃了饭再走吧,刚好咱们一起做个伴。”
她话还没有说完,宋岩菲就挥着手,说:“不了,不了!”边说边朝外头走。
爱立忙把手里的一盒糕点递给哥哥,“哥,给她带回去吧!”
沈俊平接了过来,朝前两步塞到了宋岩菲手里。两边又推拉了一会儿,宋岩菲到底收着,带走了。
沈俊平这才回来,和妹妹.程潜道:“你们快坐,我给你们倒杯茶吧!”
爱立这时候才打量起哥哥的住处来,大约有三十多平米,小两室,一间做卧室,一间简单地布置成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