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千岩长相肖母,长到四五岁的时候,乔毅然还把他当个闺女似的宠着。乔千岩五岁半刚学会骑自行车,便和邻居家九岁大的男孩互相吹牛,大男孩指着小区外墙说我能绕这里二十圈,小萝卜头乔千岩也掐着腰不服气道我能绕三十圈,两人谁都不服谁,于是约了个时间比赛,双方家长当裁判。他们俩沿着小区外墙一圈圈骑,十圈后两人都累得蹬不动了,大男孩碍于自尊,又死撑着骑了六圈,最后死活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乔千岩憋着股劲,一口气骑到二十圈。乔父怕他累坏,连忙过去说可以了,已经赢了。然而乔千岩撅着小嘴一脸桀骜:“我说三十圈,就是三十圈。谁骑不到谁就是小狗。”接着又开始骑。到二十五圈的时候,两只腿实在乏力,整个人连带着车摔倒在地,膝盖立马磕的流血。乔父当时虽然看着心疼,但还是拉住要上前阻止的乔母,站在一边看乔千岩从地上爬起来,推车走几步后又骑上了。
从那一天起,乔毅然才真正意识到乔千岩虽然长得秀气,骨子里的狠绝却是多少男人都没有的。
乔毅然大学毕业后进了国家单位,后来做到教育局局长,外人都说他一路顺风顺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得到些东西,就得放弃一些东西,比如他进入单位时曾对着党旗立下的誓言。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走出第一步,就永远不可能回头。所以他把唯一的儿子隔离出去,在乔千岩面前当一个完美的父亲和官员,不要乔千岩身上沾一点不干净的东西,几年前东窗事发,乔毅然希望自己入狱后,便消失于儿子的生命里,他知道尽管乔千岩的世界遭受翻天覆地的打击,可他还是会当自己是他的父亲,会来探望他。所以乔毅然选择直接拒绝,好让儿子不再看重他,重新开始生活。
距离父子俩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
乔毅然看着对面的儿子,乔千岩瘦了很多,也不像以前那样神采奕奕,整个人被一股萧瑟笼罩着。他心里十分难过,但是嘴上却不愿多泄露情绪,听着儿子向他说表弟的判决结果,沉默许久后才道:“法网恢恢,怨不得别人。”
乔千岩:“您……身体还好吧?”
乔毅然:“我挺好的,你不用操心。你多陪陪奶奶,等谈了老婆,带来给我看看。”
乔千岩嘴边扯出一点笑容:“好。”
两人这次见面仅仅十分钟的时间,乔毅然便要回去,乔千岩看着他进去,也离开了。
出了监狱,才刚到中午,乔千岩在路边找了一家小店准备吃午饭,顺便给邢琛发条微信:你在单位吗?
邢琛很快打电话过来:“千岩,你回安城了?”
乔千岩:“是,我回来有点事。现在办完准备回洛江。你的衣服我给你带来了,我现在在市委附近,要给你送过去吗?”
邢琛无奈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
乔千岩:“哪儿?”
邢琛:“十八里乡。”
十八里乡离安城不近,走高速需要一个小时。
乔千岩:“那我把你的衣服放在门卫室,回头你——”
“千岩。”邢琛打断他,顿了一下道:“你能不能等我一个小时?我现在就回安城。”
乔千岩另一只手的食指敲了敲桌面,犹豫道:“我……”
邢琛:“等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乔千岩也放下手机,看着手边那包衣服等服务员上菜。
虽然乔千岩已经尽力放慢速度,但一顿饭吃完也才过去半小时,他出了餐馆,往市委对面的广场溜达。
广场中央有小孩在学溜冰,乔千岩便坐在休息椅上看小孩子一遍遍摔倒又站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接到邢琛的电话。
邢琛:“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乔千岩:“在人民广场,看小孩们溜冰呢。”
邢琛开车往对面的人民广场走,很快看到朝自己招手的乔千岩。乔千岩看着他走过来,将布袋递过去,邢琛伸手过去,嘴角一勾,顺着布袋握住乔千岩的手,带着他几步走到路边上车。
邢琛一边倒车一边道:“为什么来安城也不提前告诉我?”
乔千岩:“又没什么事。现在去哪?”
邢琛:“去我家,带你认认路,下次你回安城,就不用坐在人民广场了。”
乔千岩看一眼时间道:“我得尽早回洛江。”
邢琛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不会耽误的。”
邢琛的家离市委不远,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他带着乔千岩上楼,对他道:“我一个人住,父母不在。”
乔千岩跟在邢琛后面进屋,一眼望过去客厅是非常空旷的布局。乔千岩道:“你家里看起来像是没有人住一样。”
邢琛给他倒杯水,笑道:“东西多了容易乱,再说我也不需要什么东西。”
乔千岩揉着肩膀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邢琛问道:“早上是不是起来的很早?”
乔千岩点头。
邢琛:“那去我床上睡一会儿,等会儿我叫你。”
乔千岩摆手道:“不用,待会儿坐车再睡。行了,我记得路了,也该走了。”
邢琛端着杯子坐到他身边,看着他道:“就这么急着走?我又不会吃了你。”
乔千岩右眉微挑:“家里还有一位老太太等着。”
邢琛放下水杯,侧过身撑着脑袋看他:“我为了见你午饭都没吃,陪我吃顿饭再走。我现在打电话让小区门口餐馆送外卖。”
乔千岩听他打完电话才问:“你怎么去十八里乡了?”
邢琛:“下乡搞医疗基建,一个星期得有三四天待乡里。”
外卖很快就送到,邢琛提去厨房将餐盒里的菜倒进盘子,一盘盘端出来摆上餐桌。乔千岩靠在门边:“吃外卖还这么讲究?”
邢琛:“如果你提前跟我说要回安城,我肯定准备午餐。现在只能如此了。”
乔千岩淡笑:“我刚才吃过了。”
邢琛朝他招手:“过来,这家的老鸭汤很不错,你再喝一点。”
乔千岩坐到桌边,邢琛盛了一碗鸭汤给他,自己也拉开椅子坐到他旁边,戴上一次性手套一边剥虾一边道:“安城人喜欢吃海鲜。我去洛江玩,见餐馆里基本没有海鲜,你既然回来了,就再吃点。”
邢琛将剥好的虾放到乔千岩的盘子里。
乔千岩忍笑道:“以前我上大学,每次放假回家第一天,我爸妈就像你这样把饭菜盛好了放我面前。”
“虽然我是比你大了几岁,”邢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你也不能把我当你爸妈那一辈的人。”
乔千岩亦笑,低下头将一只虾送进嘴里。看着邢琛的动作道:“你别光给我剥啊,你不是没吃午饭吗?”
“我不饿。”邢琛依然在让乔千岩吃菜,手里剥的虾偶尔放自己嘴里一只。
乔千岩喝完一碗汤,又吃了不少菜,还将邢琛剥的一盘子虾都吃完,摸着肚子道:“不能再吃了,我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