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本还在思考怎么宽慰祁璟——其实她本人不过比祁璟小五岁,正常差距,只是董婉本人更小一些,再加上今日侯夫人刻意将她往嫩了打扮,因此才让祁璟注意起这件事。谁知,祁璟最后一句话说得太不正经些,江月破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等你牙掉光了,我头发也白了,就算是花儿,也快谢了……你且说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江月盈盈含笑地望着祁璟,她手习惯性地搭在他胸口,依赖的姿态让祁璟的不快一扫而空。
他淡淡地笑了笑,“那我得好好将养身子,可不能走在你前头……叫你一个人难过,我怎么舍得?”
江月的笑僵在唇角,片刻方缓过神来,似真似假地玩笑,“你知道就好,若剩我一个人,就算我是朵快谢的花儿,我也要爬出墙去,另寻快活。”
祁璟只是安抚地拍着她的肩,没再接话。
他知道她不会的,他也不会先离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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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江月要来,祁老夫人一早便准备妥当,在前厅里候着。罗氏已经被打发回来照顾老虎,此时因识得江月,特地被祁璟安排来陪着老夫人,先替江月说些美言。
是以,等江月真正到了献安伯府时,祁老夫人早对这位准儿媳满心期待,好感值快要刷满了。
眼瞧着一位娇俏温顺的小姑娘,跟着自己的儿子,从容走进厅里,蹲□子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福礼,口称“老夫人万福”。
祁老夫人笑逐颜开,忙催着儿子将人扶起,招了招手,示意小姑娘到跟前来,“哎呀……这么俊的丫头……哎呀……”
江月含羞带怯地立着,献出了一对儿荷包,“自己的手艺,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
祁老夫人欢喜地接过来,“好姑娘,不嫌弃不嫌弃,你快坐,一路来,热了吧?罗氏,快去给姑娘倒杯温水来。”
瞧着江月抚裙坐下,祁老夫人方定下神来上下打量,不愧是书香人家的闺女,便是在边境风吹雨打呆了四年,依旧是文雅知礼的模样。再想起儿子之前说的话,竟还生出几分心疼来,“璟儿啊,你该去做什么做什么,别在这里杵着,让我们娘儿俩说话。”
祁璟略有几分不安地看了眼江月,见她笑容自若,方微一颔首,“我去后院看看他们布置的如何了。”
言罢,眼色示意罗氏多加照应,自己稳步退了出去。
祁老夫人见儿子出去,方泄露出心事,挽起了江月的手,“祁璟这孩子,是不是以前欺负你了?”
江月没想到祁母会说这个,登时有些怔愣。祁老夫人没察觉她的异色,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孩子其实不怎么近女色,打小儿又寄人篱下,是个能忍却不怎么会表达感情的孩子……他过去待你不好的地方,我这个老婆子先替他赔个不是。”
“您别这么见外,咱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哪儿有什么不是呢?”江月虽不知祁璟怎么和祁母说的自己,面儿上却带着恭恭敬敬的笑意,“再者说,将军待我很好,我不怨他。”
老夫人听闻此言,眼眶立时有些湿润,“真是懂事的好孩子,你能包容璟儿,那就再好不过了,以后你们和和美美过日子,我见了璟儿他爹,也就有个交代啦。”
江月又是好一阵宽慰。
“璟儿对不住你,我虽是他娘,心里却还是清楚的,你没过门儿,他就养了个儿子,说要以嫡长待,以后也许要亏待你的孩子了……他自己有主意,这事没和我商量,我若知道,一定会拦着他……可是,木已成舟,璟儿说皇上还要下旨孩子做世子,你多担待几分,有什么怨气朝我们娘儿俩撒,千万别怪着孩子。”
江月一愣,她想过无数遍婆媳相见的场景,怎么做小伏低哄老太太高兴也都有了不少主意,只她万没料到,老夫人旁的没说,光一个劲儿给她道歉了。“您别多心,老虎他……其实我见过,小孩子可爱得很,将军喜欢他,我也喜欢他。您只管放心,我必当……必当视老虎如己出,绝不会有半分苛待。”
老夫人这才放心,拉着江月的手拍了好几下,最后才道:“真是好姑娘。”
原本以为充满考验的婆媳首度会面,就这样达成了大和谐。
祁璟领着江月离开时,她还处在浑浑噩噩中——“你到底对老夫人说了我什么呀!”
难得露笑的某人一脸邪佞,“我说我借酒装疯办了你,你寻死觅活小半年。”
祁璟一伸手,胳膊上还有几道青痕,“我娘恼我恃强凌弱,掐的。”
江月掩饰住心疼扭开头,“亲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
☆、第79章
出嫁那日,江月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镜中的自己翟冠饰珠,大红通袖,这一身是有品级的命妇方能有的婚礼冠服,像是突如其来的富贵,叫江月有些迷茫。
她还记得她一个人坐在漠水畔看日升日落,记得祁璟陪着她,在毓山脚下的草甸上恣意驰骋,记得两个人迎着猎猎的风,小心地、试探地吻在一起……记得每一个相处的细节,更记得那段以命相搏、朝不保夕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他带她重新回到这个花花世界,有泼天的富贵,更有艳煞世人的利禄。
这一切都陌生而新奇。
值得庆幸的是……
江月的神思骤然被打断,侯夫人亲自为她披上盖头,江月的眼前霎时变成一片暗红。
她听见侯夫人的两个女儿靠着门扇,管祁璟要催妆诗,不知是谁替他拟了,那道门,终于被人打开。
江月垂下眼,盖头下端的缝隙,让她足矣看见眼前多了什么……一双黑皁靴,还有大红袍角,闺阁内一阵窃笑声,有人将一个大红绸缎塞带了江月手上,“新妇子快跟姑爷去罢!”
她缓缓站起身,对方一动不动地等着她。
江月忽然笑了出来,适才戛然而止的思绪也重新连上——值得庆幸的是,祁璟,一直还在。
她的将军,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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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是要哭嫁的,可江月嘴角一直衔着笑,临到了侯府门口,方假作呜咽地朝侯夫人啼哭两声。虽隔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江月却隐隐觉得,侯夫人定是察觉了她的虚伪。
好在,没有人拆穿。
被永乐侯家的世子背上了轿,江月总算免于接触外人,她悄悄撩起盖头,顺着喜轿一颠一颠荡起的轿帘朝外窥视——她还没见过祁璟穿红袍呢!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原本从容骑着马儿的祁璟蓦然回首,两人的视线在窄小的罅隙中交汇,彼此都是会心一笑。
终于,这才叫守得云开见月明。
拜过天地,后面的仪式总算不必被一大堆人簇拥着了,坐在新房里的江月露出个舒缓的笑容,紧接着,眼前的遮蔽物被人掀开。
祁璟一贯的从容不迫,放下喜秤,递了酒盅到江月跟前儿。
两人得以堂而皇之的对视,目光一碰在一起,便胶着着舍不得分开,临至两臂勾挽,江月收住臂弯,将祁璟箍住,低声道:“你穿红……也太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