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想起祁璟之前与她说过有关朝政的话,心里隐隐不安,又试探地问道:“薛郎,会不会不是秦王的人,是邵相动的手?”
若要杀她,早该攻到马车上来了,祁璟一个人,功夫再强也没法把整个马车都护住。他们一股脑地缠攻祁璟,俨然意不在己。
唯有邵相的人,他们要拦着祁璟入京,甚至不惜他死。邵相自是不会在意他与郡主的结盟,只有祁璟的死才能稳固他的地位,区区郡主,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幌子罢了。
江月想通,但觉心尖儿上被一盆冰水激过似的,隐隐发颤。她也不等薛徽回复,掀起帘子,颤抖道:“你别护着马车了,他们是朝着将军来的……你去帮他!”
薛徽蹙一蹙眉,没敢应,“将军吩咐属下保护姑娘的安危,属下不敢擅离职守。”
“迂腐!”江月不悦地脱口呵斥,轻轻巧巧两个字,竟像颗针一样刺到薛徽心口上。
江月不察,只顾盯着左右支绌的祁璟,目光寸刻不离,“保护将军才是你的本分,你在这里守着我,不是缩头乌龟吗?将军若有个万一,我立时就随他死去……你还不快去?”
女孩儿单手扶着门框,纤白葱指紧紧扣着,骨节处微微凸起,昭示着她极力掩饰的紧张。薛徽的眼神在那只手上停了许久,半晌方讷讷称了声是。
江月回首望他,两人目光交叠,江月竟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薛徽做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然而,不等江月思索明白,薛徽已是一个纵跃跳下马车,提剑护到了祁璟身遭。祁璟背后压力骤失,免不得松出一口气,以剑逼开正面来刺的两人,回身的工夫问道:“不是叫你护着马车?”
“姑娘叫属下来援将军!”两人本就有默契,此时共同应敌,自然事半功倍。
祁璟微微沉下眉端,往马车的方向觑了一眼。车帘掀起的角落映着女孩儿的脸,微微发白的面孔上透着紧张。
她是关切他的,这个没错……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话竟可以让薛徽违抗自己的命令?
祁璟没立时责问薛徽,先将剩余几个勉力支撑的对敌伤死,他与薛徽目光一对,沉声吩咐:“绑一个带回去审。”
薛徽连忙称是,从腰间解了绳带,准确地套住其中一人,祁璟将来救那人的刺开,“想活命,还不快逃!”
对方动作一滞,倒是知趣地没再追杀,提步跑走,这个工夫,薛徽已是将俘虏下的人五花大绑。
江月见来袭的人尽数逃走,忙不迭掀起帘子,朝祁璟喊道:“将军!你没事吧?”
祁璟朝她摆了摆手,淡淡扫了眼俘虏,“把他绑在马车后头,拖回去就是。”
习武的人,这么折腾几下,暂且还死不了。
薛徽依言而行,祁璟这才抹了把脸上的血,踏上马车,“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快些回营。”
江月一面应好,一面掏了绢帕帮祁璟擦着脸,顺便查查他身上可有负伤之处。祁璟难得没拦着江月,任由她仔仔细细地照料自己,还时不时温声安抚,贴在江月的侧颊上轻轻印吻。
孟氏有眼色,见脱了险,也不再在车里碍眼,爬到外面重新挨着薛徽坐了。
薛徽趁她出来的工夫,忍不住朝里面看了眼,祁璟正捧着江月的脸,缠腻地吻在她唇上。女孩儿纤细的胳膊攀在祁璟背上,仿佛那是她唯一信赖的依靠。
薛徽猛地扬鞭,马车开行起来。
回到雍州守兵驻地,盘问审查的事情自是不必再让祁璟劳心,晚间时分,薛徽与陆阅山便带着卷宗来找他了。
江月正抱着老虎,见他们来说正事便准备避开,祁璟一手拽住她,吩咐罗氏抱走了孩子,留她在跟前儿一起听。
“不是郡主派来的人,是邵相。”薛徽开门见山,递了画押过的证词上前。
陆阅山绷着脸,斥骂道:“邵笃这回是狗急跳墙了,估计没想到咱们真能拿到证据……将军,咱们还照原来的路线走吗?”
祁璟思索一阵,倒是不急不慌,“不碍的,他一个文臣,也找不出多少肯替他拼杀的死士,路上注意一些,死不了人。”
他余光睨了眼身旁的江月,主意打定,又道:“但入了京里就未必这样顺遂了,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薛徽和我入京,阅山,你陪江月去京郊永乐侯的别苑住一阵子,等京里安定下来,你们再进城。”
江月一惊,伸手去握祁璟,“咱们又要分开?”
祁璟扣住江月冰凉的五指,朝她宽慰一笑,“邵相是个不好相与的,邺京里风波又多,你在别苑先缓上几天,等时局定了,再来京里找我。”
陆阅山和薛徽都在此刻乖觉地闭了嘴,江月望了他们两人一眼,免不得问:“永乐侯同意吗?我贸贸然带着孩子住进去,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
“恩公对我恩重如山,犹如父辈,我既要娶你,合该叫侯爷和侯夫人先见见你,你去住着,并不失礼。”这是祁璟早与永乐侯商议出来的对策,本打算入京前再知会江月,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拿出来说服她刚好,“皇上赐给我的宅子还在修缮,原先董府的宅邸却是充了公……左右都是要麻烦恩公的,先住在别苑里,好歹贪个清净。”
祁璟不是这样愿意絮絮叨叨解释许多的人,江月听他一直在宽解自己,便知晓他是打定了主意。他既这么说,想来已经过权衡。江月悻悻地松开两人交握的手,顺从地颔首,“那便听你的吧。”
烛火下,江月只觉祁璟的侧影像是被刀削刻过一样,棱角分明,透着无情的狠厉。他待自己总是温柔小心,想将自己从一切漩涡风险中避开……可他会一直这样吗?
从舍不得叫她分担,到不愿意叫她分担。江月突然有一瞬,竟忍不住怀疑祁璟。
“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商议着,我少陪了。”江月别了别耳畔的碎发,从座椅上起了身。
祁璟“嗯”了一声,任她翩然而去,却没多话。
等房间里只剩下三个男人,祁璟方冷下脸,“刚到雍州,邵笃便忍不住开始动手,京里等着咱们的,怕还有不少事情,阅山机敏,到时候你盯好风声,别轻易传到江月耳里。”
陆阅山抱拳称是,薛徽却忍不住道:“属下愚见,董姑娘怕不是那等怯懦畏缩之人,将军何不带她一同入京,共同应对?”
祁璟仿佛早料到薛徽会开口替江月说话,闲闲扫了他一眼,没解释。
陆阅山微有惊讶,用臂肘顶了薛徽一下儿,“薛木头,你糊涂了不成?将军也是为了姑娘好,她如今身份尴尬,到了邺京,不是平白给将军落话柄吗?”
薛徽一怔,低声嘟囔:“事都做了,还怕人家怎么议论么……该背的骂名姑娘一个都少不了,缩还能缩一辈子?”
祁璟不怒反笑,寒着眼神,紧凝在薛徽脸上。他端了身旁的茶碗,捏着茶盖儿撇了撇浮叶沫子,冷静道:“阅山,你先下去,我有话单独和薛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