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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73)

只有孟采薇知道,赐下的女官,就是顾以菡给她的宣战书。

她可以放弃裴少嵇,却不会容忍旁人的拥有。

大家告退的时候,皇后顺理成章地提醒定国公夫人,“过两日,你再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定国公夫人眼角飞扬,“是,妾身遵命。”

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孟采薇离开宫门前,忍不住远远眺望了一下宫殿的飞檐斗角。

层层琉瓦碧甍,华美至极。

却也压抑至极。

·

出宫之后,孟采薇对裴少嵇的态度,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裴少嵇本还想问问孟采薇在宫里可顺利,谁知,孟采薇刚一上车,就沉声道:“长辈的事,岂容你过问?”

她从裴少嵇的指缝里夺下车帘,“走吧。”

裴少嵇不明所谓,脸色一下就变得阴了。

进了府,孟采薇更是再度谢绝了裴少嵇想要抱她的举动,伸手将人使劲推了一把,几乎是咬着牙,直接跳下马车。

裴少嵇又气又是心疼,脱口骂道:“你就算拿人撒气,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吗?!”

孟采薇侧首,冷睇向裴少嵇,“你就是这样和你母亲说话的?”

裴少嵇眉峰陡然蹙起,“你……”

孟采薇却不容他反驳,直接坐上轮椅,“秋黛,推我回去。”

她一路近乎没有停顿地回了绘丰堂,临被搬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张望了一下——裴少嵇没有不识趣地追上来。

孟采薇舒一口气,扶着门槛,单腿立着,却觉得有点心酸。

所有的缓和,还没有开始太久,那一点点死灰复燃——其实根本没有死过的动心,就这样被迫压了下去。

胸口像是被人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得,挣脱不掉,也摆脱不了。

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乎都不觉得辛苦。

秋黛根本不敢吱声,反倒是无知无觉的裴珍,迈过门槛,壮着胆子握住了孟采薇的手,“母亲……”

孟采薇低下头,裴珍拽着她,有点忐忑,有点自责地望着她,“母亲,是不是珍娘闯了祸,让母亲生气了?”

秋黛见有人引开了孟采薇注意力,才忙不迭把轮椅推了过来,“太夫人,您先坐下吧。”

孟采薇叹了口气,任由裴珍的小手扶着,坐了下来,“母亲没有生你的气,你没有闯祸,但确实说错了话,这些道理,你长大就会明白的。”

“珍娘错了,请母亲教导,但母亲不要迁怒大哥哥了……大哥哥看起来,很委屈的。”

孟采薇一怔,反问道:“你怎么瞧出他委屈了。”

裴珍怏怏地垂着眼,“我见过大哥哥高兴的样子,大哥哥来找母亲的时候,都是很高兴的……母亲别迁怒大哥哥了,珍娘愿意领罚的。”

“他不亲近你,你倒维护他!”孟采薇没好气,低声抱怨了一句,片刻才道,“珍娘,你先下去吧,过两日宫里就会派一位先生来,专司教导你,你这几日好好休息,记住了吗?”

裴珍只是略有几分怯懦,一些日常的规矩,冬妆教过之后,也并不差了。

此刻,她便稳稳地蹲身一福,低首退了下去。

孟采薇就这样孤身一人,斜坐在厅里,既没有让秋黛来推她,也没有挪开自己的眼珠。

庭院里,海棠开得浓艳,秋风拂落枝桠上的叶子,却不忍伤到那些娇嫩的花。

孟采薇看到出了神,甚至没注意,回廊另外一端,裴少嵇正在慢慢走近。

他跨过门槛,摆手示意秋黛暂且退下,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孟采薇的肩头,“出什么事了?”

裴少嵇微微用了些力道,像是想给予孟采薇力量一般,“顾以菡对你发难了,是不是?她做什么了?”

☆、第53章

【叹为观止】

当日,孟采薇虽然沉默未言,但事情的根源,却还是很快被裴少嵇所得知。无他,三日以后,皇后就赐下了一名内宫女官,名唤兰汀,年廿五,曾为女史,之后又到皇后身边任职,如今,被赐到惠安侯府上,名义上,自然是教习裴珍,为女先生职。

皇后赐来的宫人,即便没有资格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却还是被奉若上宾地请到了裴少嵇那里一坐。

因此,孟采薇在绘丰堂见到兰汀的时候,裴少嵇亦是同往。

伴着秋日温煦的阳光,赫连恪一身锦袍,坦坦荡荡地走在兰汀前面。

他率先对上了孟采薇的双目,黑沉的眼瞳里,竟是说不出的内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向孟采薇行礼了,腰脊微微塌下去,就像外面所称颂的孝子那样,以一种近乎尊崇的口吻,启开声腔,“少嵇拜见母亲,母亲万安。”

裴少嵇行了深礼,兰汀自然也不敢怠慢,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孟采薇面前,“奴婢兰氏,拜见裴太夫人。”

孟采薇好像太久没有听到裴少嵇这样郑重其事地喊她母亲了,他身姿端正,面容谨肃,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初见那日,回到了一切的原点。

他孤身一人站在走廊尽端,当初一个人背井离乡,如今归家,也依然是一个人。而这个所谓的他的家,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亲人了。

母亲早亡,父亲过逝,有血缘关系的庶弟觊觎着属于他的爵位,父亲的妾侍们个个不知礼数,狼子野心,还有她,年轻无能的继母,恐怕那时,在裴少嵇眼里,她应当是他一个巨大的包袱吧?不能怠慢,要尊而重之的继母,不曾逢面,也毫无血缘关系,却又要被他终生赡养,演一出仁慈至孝的戏码。

这是一个烂摊子,为了那爵位,他却不得不全盘接受。

孟采薇望着他重归淡漠的面孔,觉得苦涩,又无端觉得好笑,她明明冠了他的姓氏,却不是他的妻子。有缘无份,大概说得就是他们两人如今的境遇吧?

“兰姑娘快请起。”孟采薇回神时,脸上已经浮出得体的微笑,“我身子不便,未能出门迎你,当真是失礼得很。”

顿了下,她的目光总算敢坦荡地落在裴少嵇身上,“少嵇,你去寻你妹妹过来罢。”

两人的眼神在须臾中交汇,孟采薇未敢逗留,极快地转回首,笑吟吟地向兰汀道:“我盼姑娘好几日了,小女顽劣,日后就要拜托姑娘了。”

兰汀不卑不亢,既未显出过多的殷勤,也并不因为自己是皇后所赐,而露出半点倨傲,“太夫人唤奴婢兰汀便是,能教导小娘子,也是奴婢的荣幸。”

裴珍如今便住在东厢房里,裴少嵇不费多少工夫,便牵了她进来。

见了珍娘,孟采薇眉眼舒展,笑容浓郁起来,“珍娘,快到母亲这里,见过你的女夫子。”

兰汀闻言一愣,忙道:“奴婢卑微,万不敢当夫子一称,小娘子对奴婢直呼其名便是。”

孟采薇“哎”了一声,摇了摇头,“你教习她知识、规矩,那就是夫子,跟你出身有什么干系?若真论出身,珍娘就比你高贵多少吗?尊师重教,是我们侯府门风,莫说是珍娘,二公子在他的夫子面前,也是万万不敢顶撞一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