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时机,被这样的提起,宁蘅心里一阵酸涩,她没想到,在岳峥眼里,自己竟始终是“孩子气”的。宁蘅堪堪偏过首去,不肯再看岳峥。
岳峥只以为宁蘅是不舒服,不愿说话,是以他也不恼,伸手替宁蘅掖了掖里侧的被角,继而回首吩咐小满倒水过来。
待宫阁里唯有他二人独处,岳峥方叹了口气,“你既在佟徽娥那里,怎么那日不让人告诉朕?若不是适才小满和朕说,朕竟要被你们二人联合瞒在鼓里……欺君之罪,你还想再犯一次?”
岳峥虽是责备之词,却是玩笑之意,宁蘅转过身,终于抬头望向岳峥。
正这时,小满倒了碗温水送进来,岳峥亲自接过碗,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将宁蘅扶了起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宁蘅乖顺地任由岳峥将水喂给自己,待喉咙里火辣辣的干痛压下去,一碗水也刚好饮尽。岳峥将碗递还给小满,却并没有松开怀抱,反而把手臂收得更紧,将宁蘅揽在怀里。“阿蕙,以后别这样了,朕经不起你这么吓。”
“我没有……”宁蘅小声地辩驳,“佟姐姐病着,你不高兴……所以……”
宁蘅还要往下说,却被岳峥开口打断,“朕不是为她不高兴,朕是不想看到你变成那个样子,患得患失,嫉恨旁人。阿蕙,皇后、沈氏、佟氏,她们都不是你,就算她们生下朕的孩子,她们也不会取代你,你在担心什么?”
岳峥的脸上有着不豫,两人间长久以来的误会,他终究是说出口了。
他款语温言,却好似一把刀剜着宁蘅的心头肉。宁蘅攥紧了身下的锦褥,指尖几乎可以扣进缎面上的绣纹。
岳峥能感觉到怀中的人绷紧了身子,他无奈地一叹,“阿蕙,朕喜欢你,朕也只喜欢你。”
岳峥的话轻柔得像二月的风,似有若无的暖意里更多的还是料峭春寒。宁蘅不知道倘使听到这番话的人是姐姐,她是会欣慰,还是会失望。
一个可以轻信旁人却来误会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谈他的喜欢呢?
可幸好她不是姐姐。
宁蘅深吸一口气,她如今要做的,是将那些陷害姐姐的人置于死地。至于岳峥……辜负姐姐的人不值得再被自己倾慕。
宁蘅试探地伸出手,环在岳峥的腰间。她轻轻闭上眼,忍住切齿的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趋于平和,“臣妾没有让佟姐姐避宠,知道皇上看重佟姐姐,臣妾其实很高兴……佟姐姐的滴泪痣,和臣妾很像,对不对?”
岳峥闻言,带着几分惊诧地低下首,埋在他怀中的宁蕙面色灰白,她紧抿着唇,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病痛。岳峥情不自禁用指腹抚过宁蕙的唇线,她昔日光润的唇上有着干裂的痕迹。岳峥终于在这一刻,心软了。
他覆上宁蘅温良的手背,贴在她耳畔印下一吻。“对,她很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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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望日】就是初一和十五啦。
【燕弁服】通常解释就是家居服……
【交趾】就是如今的越南← ←
8、痊愈
宁蘅病势比佟徽娥要来的严重,她浑浑噩噩发了整整两日的烧,才终于有所好转。岳峥每天散了朝会都不嫌疲惫地来寿昌宫过问宁蘅的病情,生怕她再有反复。
这一日,岳峥照旧是在朝会后赶来寿昌宫,盯着太医贺云祺为宁蘅诊脉。
贺云祺乃是翰林医官院副使,他出身杏林世家,二十五岁那年便从太医局擢入翰林医官院,名噪一时,更得到先帝亲自召见。岳峥登基那一年,是贺云祺的而立之年,岳峥擢其为翰林医官院副使,在这一职上,贺云祺可谓是创造了最年轻的历史。
岳峥在朝堂上颇受老臣掣肘,因而他自己用人便偏爱年轻一辈。是以,一众太医中,属贺云祺最得岳峥信赖。
宁蘅躺在床上,只将手臂从床帷中伸出,贺云祺搭指在她脉搏上,片刻后便收了手。“娘子照常服药即可,这病来得虽凶,却并不难治,娘子安心调养,不出五日,必定大好。”
“多谢大人。”
“娘子不必客气。”贺云祺一向傲气,与其他太医也没什么交情。他此时替宁蘅诊完脉,对岳峥都懒怠出言攀附,兀自行礼,口称告退。
岳峥倒是很喜欢贺云祺这个性子,不以为忤,吩咐内侍省监黄裕亲自把他送了出去,继而才让小满立夏将床帷用金钩束起,起身坐到了宁蘅床畔。
“总算是有些起色了,自己身子不好,还要巴巴儿地去替旁人侍疾,阿蕙,你得答应朕,以后不许这样莽撞了。”
宁蘅微作一笑,“皇上不再气臣妾就好。”
岳峥闻言,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声,“朕没想到会是佟氏自作主张,那日你跟朕解释后,朕便去熙玉阁问过佟徽娥了……原是朕误会了你。”
宁蘅面儿上自然道不曾介怀,却在心里忍不住泛起冷意。
岳峥误会的事情,岂止这一桩?皇后失子一事,宁蘅至今未曾想到替姐姐洗脱罪名的法子,她和姐姐的人生在这件事上骤然逆转,可真正的凶手沈婕妤仍逍遥法外。
若此时此刻活着的人是一向温柔忍让的姐姐,宁蘅几乎不敢设想,她还能否像自己这般,再次拥有岳峥的温存。
※※※
有贺云祺亲自为宁蘅诊治,一场小小的风寒,不过七八日便果然痊愈了。然而,宁蘅虽病愈,岳峥却依旧坚持在每日晚膳前,都来寿昌宫坐一坐。
宁蘅病中时,两人聊上一阵,岳峥就会离开,兀自回乾清宫用膳。而如今,宁蘅身子大好,岳峥自然留在寿昌宫与宁蘅共用了几顿。
只是,宁蘅总坚持要去给皇后请安,并不肯再让岳峥长待,是以在众人看来,宫中荣宠最盛的人,仍是徽娥佟氏。
这一日,宁蘅照例是连推带搡地将岳峥送出了寿昌宫。立夏一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宁蘅往灵毓轩返,一面偏眸打量着宁蘅如释重负的神色。
片刻,立夏终是忍不住问道:“娘子可是在为二姑娘怨恨皇上?怎么皇上来了这么久,娘子都不肯留他一留?”
宁蘅闻言微怔,却极快地答上话:“现在这样不好吗?皇上常来看咱们,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就不会再轻易怠慢咱们。他不留下,也能免去皇后的不满。一举两得,何必再多事。”
立夏思忖了须臾,还是摇了摇头,“不对,娘子原先可不会这么想……皇后再不满,有皇上庇护着,娘子怕什么?说到底,娘子心里还是迈不过二姑娘那个坎儿。”
宁蘅没有再接立夏的话,只是犹自拨开门帘儿,迈向房中。
她当然会为自己的死而怨恨岳峥,可她也清楚地知道真正害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宁蘅之所以不肯与岳峥更亲近一步,无非是因为她害怕岳峥会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