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得必有失,赫连恪一夜之间就把多宝阁的泰半宝贝赏给了应小檀,不免在府上引起轩然大波。
大妃陪嫁丰厚,倒不至于去眼红应小檀,但赫连恪从未有过的大手笔,却叫她不能不注意起这个少女。至于侧妃就更不必说了,她至今还捏着王府的账册,多宝阁的东西有多值钱,恐怕赫连恪都没有她清楚……枉她三年来劳心劳力,不说丰了自己荷包,没往里另添嫁妆本儿已是不易。
察可昭训那儿一如既往的安静,她已经习惯自己偏居一隅,既不去争赫连恪的宠,也不在正妃与侧妃间站队,仿佛守着一个昭训的名分,便足够她度过余生。
当然,最恼恨的,还是周宓。
入府头一个晚上,就被应小檀狠狠下了脸面,今日,应小檀又传出这样大的风声,生怕旁人不知道王爷又多宠她么!
咬牙切齿捱了大半天,周宓总算想出了法子。
傍午时分,应小檀真是满心惬意地对着窗格下的粉釉窄颈美人瓶发呆,天绮便一挑帘子,低声道:“主子,周姑娘朝咱们这边来了。”
应小檀不以为意,“她来找我做什么?大抵是去正院见王爷的,不必管她。”
谁织,应小檀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柔怯地问话,“应家姐姐可得闲呢,奴婢周宓求见。”
天绮一贯的笑面孔,“周姑娘好,容奴婢进去为姑娘通传一声。”
门帘晃动,天绮一股烟似的钻了进来,“主子,怎么办?”
应小檀起身,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美人瓶,“能怎么办?来者是客,叫她进来吧……”
天绮没法,只好将周宓请进了房中。
“应家姐姐万福。”
“不敢当,妹妹坐吧。”应小檀虚客气着,也不与周宓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自古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有事?”
周宓尴尬了一瞬,很快却奉出了笑脸,“姐姐这话岂不见外,只因听说姐姐这里今日得了不少王爷赏赐,特地来开开眼界呢。”
应小檀故意装出一副了然的模样,直率道:“东西都摆在明面儿上,你想看什么看什么吧。我这一阵身子乏得很,就不陪你了。”
说完这句话,应小檀站起身就进了里间,直接把周宓冷了下来。
天绮忙跟了进去,不明所以地追在应小檀身后问道:“主子恼了?您要是不喜欢她,直接打发就是了,何必留着她?”
应小檀回首,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我才不恼呢,只是我担心,若开口打发她,指不定留下什么话柄呢。她既然自称是来开眼界,那就叫她慢慢开,反正我位分比她高,犯不上给她作陪。”
“主子就不怕她对王爷的赏赐动什么手脚?”
“怕啊,当然怕!所以呀,你赶紧去找花末儿,你们两人一块儿在外头盯着她,看可以,不许动手,她什么时候走了,你什么时候进来回话就是。”
天绮忙不迭称是,老老实实退到外间去了。应小檀心满意足,斜歪在软榻上闭目小憩。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周宓这眼界一开,竟开到了天黑。
而她也不是被天绮唤醒的。
是赫连恪。
“小檀?你没事吧?”
放大不知多少倍的蓝瞳对在应小檀眼前,她下意识往后仰去。赫连恪忙伸出手来将她揽住,关切地问道:“周氏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了,本王命郎中过府来?”
应小檀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没事呢……周宓呢?”
“姐姐,我在这里。”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周宓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冲上前,“姐姐好些了吗?叫我担心受守了一个下午,生怕姐姐有什么万一呢。”
“你……守了我……一下午?”应小檀强忍着自己把对方推开的冲动,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周宓的话。
周宓低了低眉,眨眼的工夫,那一双凤眸里,竟然漾了水光,“是呢,不过姐姐不必多想,只是一个下午而已,左右我也没事,能为姐姐做点什么,奴婢就很知足了。”
应小檀听得头皮发麻,赫连恪却是一头雾水,“究竟怎么回事!”
周宓抢前道:“下午奴婢原本想来陪姐姐说说话,岂知姐姐头痛难当,奴婢便看着姐姐睡下了。当时这里也没个旁人,奴婢委实放心不下,便留下来服侍姐姐了。”
她犹自说得有板有眼,应小檀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周宓此行的目的。
周宓既不是来找应小檀的茬儿,也不是想看什么珍宝……只怕她是知晓赫连恪常来多宝阁,因此特地寻了借口“守株待兔”。
果然。
赫连恪才迟疑地伸手摸了摸应小檀的额头,周宓已经迫不及待道:“想来姐姐是昨夜累到了,再睡一晌就该好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姐姐了吧。”
咱们?
赫连恪乜了眼身侧滔滔不绝的小姑娘,不免一阵厌烦,“本王何曾打扰过良娣,倒是你,聒噪得很,是该退下了。”
他话说得直白,周宓登时便僵在了原地。
“王爷,我……”
赫连恪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良娣这儿,自然有本王照应。”
应小檀满怀同情地目送周宓离开,不禁摇了摇头,她只怕不懂,上赶的不是买卖。她这一刻叫赫连恪起了烦腻,只怕再难抹去这份印象了。
然后成为另一个察可昭训,一生都隐没于不被人关注的角落里。
其实,何必呢?何必为一个萨奚人执念,为永远见不得光的妾侍身份而汲汲以求……应小檀多希望,当初她也可以被谁赶出王府,过另外一个模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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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大妃出其不意地宣布了一桩事,既然侧妃为了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特地为王爷挑了两个女人,她作为大妃,也不可坐视不理。
于是,二月十五,阖府一齐上京中古刹隆善寺礼佛请愿,自然,王爷会与众人同行。
隆善寺是京中自古以来的皇家寺院,大魏前几朝时,尚且有富贵百姓出入其中,往后渐渐成为皇家禁地,寻常人再无法入内礼佛。
应小檀隐隐有些兴奋,眉眼里的雀跃遮都遮不住。
大妃笑着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私下,悄悄命人告诉应小檀,到时可以为自己请一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回来。
应小檀大窘,却又无处解释。
于是,这个误会就从大妃口中,成功地传到了赫连恪的耳里。
二月十五,赫连恪一行人前往隆善寺。
应小檀自己乘了一辆小马车,欢欢喜喜地坐在里面与花末儿玩起了翻绳。
正起劲,窗帘一角被人掀了起来,应小檀毫没察觉,小指还勾在红绳儿上,琢磨着要如何把绳儿翻过来,忽一侧首,她才瞧见赫连恪正一脸好笑地盯着她,“好玩儿么?”
应小檀显得有些尴尬,讷讷地解释:“路上无趣么,打发打发时间。”
“想不想下来骑马?本王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