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飞鸟(12)

这辆机车是从啄木鸟那辆报废的跑车身上分离出来的,他们从启动到离开前后不到两分钟,闫桓在一片混乱里甚至没能看清男人最后一眼,他们被联结车包围着左追右赶,到最后终于突围而出,一路赶到了机场。

机场周围倒还算平静,没有出现什么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啄木鸟却没有轻易放松警惕,一路护送着闫桓来到准备好的那架飞机跟前。

这片空地很大,只有孤零零的一架飞机,远远站着的还有一个佝偻的身影,脚边放着两只皮箱,闫桓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才“啊”的一声,回过神:“忠叔,你怎么来了?”

忠叔颤巍巍地对闫桓笑了笑:“少爷走得急,行李都没收拾,我想让他们送过来,又不放心,还是自己来的好。”

闫桓看出他的笑意十分勉强,不由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忠叔,家里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老人脸上的笑慢慢消失,良久,才叹了口气。

啄木鸟知道自己不便杵在这里,干脆拖过老人身边的两个行李箱:“小少爷,我帮你把箱子送上去。”

他走开之后,闫桓又追问了一句:“爸爸怎么样了,是他让你来送我的么?”

“七爷目前还好,只是仍然不能起身,大少爷请了好几个护工,还安排了房间让医生住下,倒是全心全意地在照顾七爷的病。”

闫桓低低冷笑了一声:“大哥到现在还在演戏,老头子该不会还被他蒙在鼓里吧?”他磨了磨牙,“忠叔,你知不知道他……”

老人摆摆手:“我知道。这些天家里都是大少爷的人,下人出去买菜都要被盘问,整个家都被他捏在手心里了,你又好几天不见踪影,我虽然老,可是不糊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抽动着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七爷现在管不了事,帮里那些人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头。”

闫桓压抑了几天的怒火猛烈地燃烧了起来:“这个混蛋!”

“小少爷,听老头子一句劝,快走吧。”忠叔摆了摆手,“将来,家里没事了你再回来,要是……”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七爷很早就以你的名字存了一笔钱,足够你生活了,就是不回来也没什么。”他笑着拍了拍闫桓的手臂,“国外多好啊,老头子一辈子都想去国外看看,可是没机会啦。”

闫桓看着老人,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就向舷梯走去,上方却忽然传来啄木鸟的大喊。

“小少爷,快走!”

发出警告的啄木鸟甚至来不及走出机舱,只迫切地探出上半身。闫桓下意识地后退,像是察觉到了危险,飞快地向反方向狂奔,巨大的爆炸声就在他身后响起,灼热的气浪推着他向前飞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除了背后烧灼的痛感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知觉,长时间的耳鸣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身后的那架飞机淹没在火海中,不远处匍匐着一个焦黑的尸体,是来不及逃开的忠叔,而那个爽朗的青年则是连灰也没有了。

闫桓的视线有片刻的模糊,却终究没有落泪,他只是忍耐着背部的剧痛,默默地爬了起来,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重重喘息。

“行了,回去吧。”

陈明同走下车,低声嘱咐司机:“今天不用过来了,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去外面了。”

司机是个年轻人,闷头闷脑的,答应了一声就要离开,又被叫住。

“纽约那边打电话来,你知道怎么说?”

“知道,就说叔在开会。”

陈明同爽朗地笑了,看着这个刚从乡下出来的表侄:“不错啊,阿固,懂事。”他随口称赞了几句,又挥手,“去吧。”

花园街两旁都是树荫,陈明同背着手,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心里倒是很轻松。帮会里最近出了不少事,先是听说闫七爷的大儿子要干掉小儿子,后来又有消息说那位大少爷闫礼接管了千山会,准备把帮里不听话的人一个个给清除掉。跟着闫七爷的老人们都知道千山会的手段,为了防止被祸及,陆陆续续把家人都送去了国外,陈明同也趁着机会跟着把老婆和两个女儿送去了纽约。这一去,他倒乐得轻松了,可以时常来花园街这边转转。

花园街的这幢别墅是七年前买下的,老陈在江湖上风风雨雨混了小半辈子,虽然有过几个相好,但都是露水姻缘。直到过了五十岁,机缘巧合认识了这个叫露露的女人,忽然就老树发新芽,春心萌动起来,动起了金屋藏娇的念头。露露是A城有名的女演员,性子很傲,发起脾气就像个火药桶子,乖巧起来又像是个蜜罐子,把老陈哄得云里雾里。他对这个女人很是娇惯,除了这女人着实会讨他喜欢之外,还有个很大的原因,她给他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自然爱若珍宝,他把这见不得光的小儿子当做眼珠子似的,宝贝得不得了,即使再忙也总想着过来看看。

别墅的门是开着的,想是露露又出去打牌忘记关门,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老陈心里微有些恼火,却还是按捺住了,进屋之后直接走向了儿童房。

房间的地板上七七八八堆了许多积木,他那三岁的儿子正撅着屁股拼一辆小车。听到脚步声,孩子抬起头,高兴地向他喊:“爸爸。”

“宝贝,”老陈喜笑颜开地走向他,又皱起眉,“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张妈呢?”

孩子摇摇头,继续拼手里的小车:“张妈去买菜。”

“这老东西活腻了,居然留宝宝一个人在家。”老陈咒骂了一句,脸还是笑着的,蹲下去想要搂儿子。

“宝宝不是一个人,”孩子低头拼着积木,“有哥哥陪宝宝。”

“什么哥哥?”老陈又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而后猛地一惊,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头顶正对着黑洞洞的枪管,握枪的少年脸色冷极了,向他点了点头:“陈叔。”

“小……小少爷……”老陈额头的汗珠往下直滚,咬着牙勉强笑了笑,“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少年扬了扬嘴角,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他挪开了枪口,下一秒却把枪对准了地上玩耍的孩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老陈看着他的动作,心一下就提到了喉咙眼,却还是竭力稳住情绪,低声道:“小少爷要吩咐什么,一句话的事,大家这么多年情分,何必动枪呢?”

“是啊,大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闫桓握着枪冷笑,“结果各位叔叔看着我被闫礼逼到死路上,也没人想着要帮我一把。”

他这句话说得很低,却有些发狠的意味在里面,陈明同眼看他手里那把银色的枪在自己儿子头上晃来晃去,心都乱了,连忙摆手:“不……不……”

“不过没什么,我心里明白,”闫桓没有再摇晃手里的枪,反而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各位叔叔不是故意帮闫礼,事实上你们不在乎我们兄弟到底谁输谁赢,你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生意、钞票、还有家人,对不对?”

上一篇: 东爱 下一篇: 非纯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