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乌兰公主却不愿意配合她的父亲,她摇了摇头:“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跳舞。”
景焄忙打圆场道:“公主不愿意就罢了,朕再换一批……”
乌兰却已走出座位,站到殿中:“我不跳舞,我要射箭。”
百里霂也站起身:“公主是要在这里射箭麽?”
乌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错。”
百里霂状似无奈的向龙座上的皇帝笑了笑,景焄摆手向内侍道:“去取弓箭来。”
几位在座的臣子的身形一瞬间都僵硬了起来,一个个跃跃欲试似乎想进谏,百里霂又坐回位子,向那边的同僚们道:“各位大人且放宽心,不会出事的。”
那边弓箭很快就取了来,那是宫内侍卫配备的硬弓,成年男子拉起来都有些费力,这位公主接过试拉了一把,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景焄道:“不知公主想射死靶还是活靶?”
乌兰将箭搭在弦上问道:“什麽是死靶,什麽又是活靶?”
景焄笑了笑:“死靶自然是不会动的物件,比如外面廊上的花灯,就是个不错的死靶;若是公主要射活靶,那麽朕就命人去御花园抓一只野雉来。”
乌兰微微皱了皱小巧的鼻翼:“这些东西射来有什麽意思,”她大大的眼珠子一转,忽而上前一步道,“我要射你王冠上的珍珠你答应麽?”
她话未落音,已是破弦一响,那箭咻的便朝皇帝飞了过去,然後当的一声落到了一侧的案桌上。景焄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银箸格开了箭,而那箭矢的力道也将筷子弹落到了地上,他面无表情的向身後道:“蓼湘,换一双筷子来。”
乞颜已站起了身,低低的喝了一声:“乌兰,你又胡闹!”
景焄定了定,又露出了淡漠的笑容:“天子的头冠是不能乱碰的,不过不知者无罪,乌兰公主还有射箭的兴致麽?”
乌兰只是摇了摇头,将弓箭丢还给一边的侍从,又乖乖的坐回了乞颜身边。
“百里霂,方才在大宴上朕就发现,你屡屡欲言又止,到底是什麽事?”
“臣的确有事,”百里霂一扫先前的随意懒散,正色道:“这次乞颜来订约,不只是称臣纳贡。”
景焄将手中正在喝的一碗醒酒汤放到一边:“怎麽回事?”
“乞颜的掌上明珠乌兰公主,皇上刚刚也见过了,”百里霂说到这,看了看皇帝,又道,“乞颜老了,他一直想给这个唯一的女儿找位合适的夫君,可以继承他的汗位,但是阿尔巴拉的事给他的打击不小,他说他也想开了,不一定要找个北凉的勇士,他……”
景焄忽而笑了:“你不会要告诉朕,他想召你做北凉的驸马吧,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朕会恩准的。”
百里霂难得的露出了窘迫的表情,面色微醺,有些恼怒的回答道:“不是我,他是想将他的宝贝女儿嫁给皇上。”
景焄骤然变了脸色:“你说什麽?”
百里霂见他神色间有些惊怒,放缓了口气道:“皇上,这对我们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乞颜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皇上肯将乌兰公主封为皇後,将来诞下子嗣,就是北凉新的大汗。”
“哦?”景焄冷淡的皱起眉头,“乞颜是这麽跟你说的?”
百里霂点头道:“皇上,我朝历代与北凉交锋不下数十次,虽然近些年占了些上风,但他们的铁骑骁勇,日後必然要成为心腹大患。况且北凉一族一直野性难驯,就算定了盟约,也不免有撕破的一天,还有什麽比血亲更牢固的契约呢?”
“照你这麽说,乞颜是要将北凉白白的送到了朕手里,”景焄顿了顿,“他为何要这麽做?”
百里霂索性坐到他对面,将桌上的几个杯盏依次排开:“北凉的部族大大小小不下数十个,目前虽都臣服於乞颜,但他日渐年老体衰,这次剿灭阿尔巴拉又大伤了元气,”他放缓了话语,“乞颜也是想找个靠山,万一他死後有部族叛乱,只要大汗是皇上的儿子,我朝的王爷,那麽我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景焄听了这话,略点了点头:“你方才说,乞颜想让朕封他的女儿为皇後?”
百里霂正说的兴起,听了这句话,停了下来,他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像是爆发般突然道:“你是要把这个位子留给谁?那个太监麽!”
第四十七章
景焄被他说的一怔,随即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桌子:“你放肆!”
百里霂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讪讪的住了口,过了会:“乞颜也是知道我们朝中後位空虚才下定决心带乌兰公主南下和亲的,想必皇上也能看出来,以他对女儿的宠爱,是决不肯让乌兰公主做侧室的。”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番,见景焄默然不语,又低声道:“皇上,恕臣直言,那个位子谁坐对皇上来说不都是一样?何况乌兰公主她……”
景焄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看着他:“这件事且不说朕愿不愿意,就是那位公主恐怕也是很不情愿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若是那箭真射中了朕,她也就不必以身和亲了。”
百里霂忙道:“皇上怕是误会了公主的意思,她是怕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君王,故而试皇上一试,并非当真冒犯。”他看了看景焄的脸色,略有些调侃的说,“皇上莫非是从未被如此冒犯,故而心中不快?”
景焄斜了他一眼:“朕的气量还没有这麽小,”他一拂衣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之後又停在百里霂身边,低声道,“你看过她的眼睛吗?”
“她的眼睛?”百里霂有些不解。
景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让朕想到在灵州城头看见的云雀,无拘无束,”他低头苦笑了一下,“朕久居深宫,从没有见过这样放肆的女子,你想过没有,她若是进了宫,不到三年五载,就会被磨得再没有一点灵气,纵是不会呷醋争宠,也只能华年虚度。”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朕不是不愿,是不忍心。”
“皇上,这世上的事总大不过‘不得已’三个字,”百里霂也站起身来,望着皇帝的侧脸低声道,“这不只是皇上或乌兰公主的事,这件事关乎着我朝与北凉将来的盛衰荣辱。乞颜这次南下,已是带了万分的诚意,他一生都极为自负,喜好面子,若是此番受挫被拒,想必……是要恼羞成怒的。”
景焄的目光骤然如炬,直视着百里霂道:“怎麽?他若是一朝发怒,铁蹄南下,难道你堂堂骠骑大将军带着精兵十万,还守不住国土不成?”
百里霂与他对视,奋然答道:“只要皇上下令,末将纵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无怨,”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眼睛亮若晨星,“当年皇上将我从一个小小的羽林军长史提拔为将时,我就立过誓言,我百里霂在边关一日,定不让北凉占我分毫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