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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147)+完结

“这个,臣也不知,不过卫将军再是神勇,这两三万人马也绝难抵御二十万燕虞铁骑,”姚少芩沉声叹气,“此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永安帝虽不通战事,可也明白此中厉害,他缓缓抚着龙椅的扶手,长叹:“卫卿忠义,此番他若当真以身殉国,待战局平定,朕以国礼厚葬他。”

等到兵部侍郎也告退之后,已过了四更天,内侍们上来请皇帝移驾到寝殿歇息,皇帝却没有起身,他无力地倚在龙椅上,直着眼睛发呆。

内监怀喜抱着织绣的锦袍上前,轻手轻脚为皇帝披上:“更深露重,皇上为国事忧心,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连眼皮也没有抬,随手便把锦袍拂到了地上。

若是换作别的宫人,知道现下龙颜不悦,都会赶着回避。可怀喜自从升任内常侍,心里便比旁人多了几分底气,他借着捡起锦袍的机会,凑近了皇帝腿边,悄声道:“皇上是在忧心调兵的事么?”

杨解终于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话说?”

怀喜忙低了头,不与皇帝对视:“奴才见识低,若是说错了话,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在他头顶上冷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怀喜垂着头,慢慢道:“皇上,穆王自从任了西北大都护,把东胡兵权都握在手中。可眼下危难之时却一味称病,既不调度兵马,也不问皇上安危。既然如此,皇上何不以他抱病为由,夺去他的兵权?”

杨解目光骤冷:“夺他兵权?”

“正是,这兵权握在皇上手中,岂不是比在外人手中更为稳妥么?”

皇帝静了静,忽而低低冷笑:“好啊,说得真好。”

怀喜不由大喜,正要叩头,却忽然被一股大力踢了出去,等他头晕眼花从地上爬起,却见永安帝脸色铁青,像是动了雷霆之怒。

“先前便是因你这奴才教唆,使朕对穆王龃龉之心,现下竟还要朕强夺穆王兵权。朕若当真昏聩到依了你的话,那些东胡军还不知要如何作乱,便是都城中的左右骁卫也是一场麻烦。这燕虞人的外患已经足够让朕头疼,你还要让朕添上内祸不成?你莫不是以为朕这江山坐得太安稳了么!”

眼见皇帝已大怒到近乎咆哮,怀喜慌得浑身哆嗦,涕泪交流:“是奴才胡言乱语,求皇上恕罪,求皇上开恩。”

皇帝却毫不留情地摆手:“把这奴才拖出去,杖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怀喜尖着嗓子还要求饶,却很快被内侍们堵住嘴拖出了殿外。

殿外的惨叫声连同沉闷的廷杖声一齐响彻了含宸殿,殿内的内监宫女个个脸色煞白,连大气也不敢出,永安帝却似充耳不闻,只向一旁的马良顺递了个眼色。马良顺会意,立刻跟在皇帝身后走入偏殿的角落里。

“此番,朕大约真的要豁出去,亲自上穆王府去请他了。”皇帝背着手,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幽幽道。

马良顺微有些吃惊,很快便低声道:“皇上是九五之尊,前往穆王府邸已是屈尊降贵,倘若穆王依旧不肯归朝,那岂不是拂了皇上的颜面。到那时皇上不论降罪与否,两边都不好看,此举实为不妥。”

皇帝怔了怔,重重叹了口气:“那你说该怎么办?他如今杀不得,动不得,哄不得,难不成朕要与他耗在这里,等着燕虞人打到都城么!”他回过头,有些嗔怒地道,“先前都是你伺候在他左右,对他脾性也有些了解,难道就想不出什么妥当的法子?”

马良顺生怕也受了迁怒,慌忙跪下,结结巴巴道:“奴才……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有没有用。”

“讲!”

“先前穆王在文华阁理事时,与太子殿下有过几面之缘,奴才觉着,穆王对太子很有些赏识之意。不如让太子殿下前往穆王府,请他一回。”马良顺顿了顿,又赔笑,“说句不敬的,太子终归是晚辈,便是请不来他,也不算跌了面子。”

“兕奴么?”永安帝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平日见他唯唯诺诺,毫无过人之处,全然不如三皇子伶俐,怎么会入了穆王的眼?”

他在此时也懒得深究,挥手道:“那便传朕旨意,命太子前往穆王府,以仲父之礼请穆王归朝,商议退敌之策。”

第87章

陇州,西城门。

连夜筑高的女墙已坍塌大半,城墙上四处是焦灼的痕迹,城下乱七八糟散落着两军的尸首,很快又被夜色掩埋了去。守城的将士已有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今夜燕虞稍稍停了攻势,于是几个不当值的士卒便肩膀挨着肩膀,缩在城墙下的阴影里打盹。

正快步走上城楼的年轻将军看见这一幕,也不觉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搅到这些战士难得的安睡。

“将军!”有个小亲兵追着他跑了上来,“城中平民皆已撤出陇州,向宁州逃离,裴副将另点了一千人随行护卫。”

卫长轩轻轻点头,低声问:“城中守卒还剩多少人?”

“算上轻伤勉强能战者,也不过两万人。”亲兵擦了擦脸上的泥灰,忽然有些犹豫,“将军,这城我们能守得住么?”

卫长轩摇头苦笑:“燕虞的火砲出自西域的锻造之术,极为厉害,先前云峡关六丈高的城墙一夜间被轰塌了一半。这陇州城墙矮小,我们苦守三日已是不易,只怕明日再攻一轮,便岌岌可危了。”

亲兵一愣,有些懵懂地道:“既然守不住,我们为何不同百姓们一起撤离陇州?”他问完,忽而察觉这话说得太过懦弱,毫无为军者的气度,不由窘迫地低下头去。

卫长轩倒没有斥责他,只默默摇头:“这里数百里平原,皆无险可守,我们又能撤到何处去,撤到滦关,或是撤回都城?”他垂下眼睛,“我们多退一步,身后便多有一城的百姓要遭受屠戮,我们实已无路可退了。”

亲兵凛然,赶忙低下头:“将军说的是,我等誓死不退!”他想了想,“城墙既然不足以倚仗,那我们便杀出城去,与敌军一决高下!将军以为如何?”

卫长轩看着他还有些稚气的面孔:“以两万人迎击二十万人,你不害怕?”

“不怕!”亲兵拍了拍胸脯,“论理,应该是燕虞人怕我们才是。听说将军先前用参连箭射死了他们的右将军,他们现在提起乌及苏尔,都吓得闻风丧胆呢。”

卫长轩听得好笑,却又渐渐笑不出来,他看向黑夜中的城外:“此番敌军主将不是阿史那努尔,而是燕虞的棘连王子,那个人比起阿史那努尔只怕更为棘手。”

他这么一说,亲兵心里也打起鼓来,他刚才上城前还听一个老兵在抱怨,说是永安二年西北都护府七万人对燕虞十数万人仍然被打得惨败,而如今这点人只够去送死,

卫长轩静默了片刻,又问:“军中粮草已然吃紧,我方才命你们去找城中所余的粮食,你们找到没有?”

“陇州库府是空的,想是趁乱被哄抢了,不过听说先前的陇州节度使洪嵩是个巨贪,他府中大约藏有余粮,裴副将已带人去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