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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18)+完结

“老王爷对穆王府内的情形洞若观火,卑职着实钦佩。”谢鏖整顿衣襟,向雍王拜了一拜。

杨燧笑了几声,问道:“谢大人也是乖觉之人,我记得你是在孝宗年间出仕,以你的学识和门第,怎么也该升任中书侍郎了,怎么如今仍是御史一职?”

谢鏖苦笑了两声:“孝宗在位时,卑职在御前失了仪态,被贬黜出京,近几年才回建安任职。”

犯错被贬黜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雍王也不便多问,只一笑置之了。

晚间卫长轩像往常一样练完刀,返回了别院,谁知在院外便撞上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儒生,在这府中很少有穿着布衣的客人,而且此人看起来十分眼生,卫长轩有些警觉地道:“你是?”

青年看了卫长轩片刻,笑了笑道:“想必阁下是卫公子了。”

卫长轩一愣:“我是姓卫,可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个王府的下人罢了。”

“琰公子可没把你当做下人。”青年摇头笑道。

听他提起杨琰,卫长轩终于反应过来:“你……是那位韩先生吗?”

“在下韩平。”青年说完,看向他手中,“你手里的,这是马刀?”

卫长轩有些奇了:“先生也认识刀?”

韩平点了点头:“在边关走过,看过这样的刀。”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卫长轩手上的刀柄,“学这样的刀,可不像是为了游走市井,是想上阵杀敌吗?”

卫长轩吃惊地看向他,只觉这个青年目光淡然如水,可其中又像是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他握紧了刀,含糊地应了一声以作回答。

“若是上战场,光靠练刀可不够,”韩平轻轻笑了,“单枪匹马只是匹夫之勇,真正上阵还需知晓‘谋断’二字。”

他见卫长轩露出疑惑的神色,便又笑道:“你若对行兵布阵有兴致,可去王府的书库里寻几本兵书读来解闷。”

卫长轩一听要读书,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难色:“兵书我若是读不懂,可以来请教先生吗?”

韩平轻轻摇头:“我从明日起就要离开建安,不能来府上了,”他仰头看了看愈发沉透的夜色,低声道,“兵书读不读得懂,也没什么要紧,等到真的有一天上了阵,你就自己明白了。”

眼看他抽身就要走,卫长轩又追问道:“先生,你就这么走了,以后不教三公子和小公子读书了吗?”

韩平又是摇头:“这王府中波澜渐起,哪里有读书的地方。”他说完,微微一笑,而后便离去了。

“也奚,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韩先生了,”卫长轩一面擦拭自己的刀一面道,“他看起来倒真是像有学问的人,可是,怎么就这么走了。”

杨琰趴在案上,手边放着一本书,他并不翻开,只是摩挲着封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卫长轩察觉到他心绪不安,擦完刀就干脆坐到了他身边,低声道:“你怎么了,在担心你父王吗?”

杨琰略略抬起脸,神色有几分茫然:“听下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父王精神越来越差,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来回用手指摸着书角,“我想去看看父王。”

“可是长公子不是不允许旁人去王爷的内室吗?”卫长轩叹了口气,“听说三公子那边去了好几趟都被拦阻,他险些都要硬闯了。”

不过卫长轩也知道,杨玦那么拼命要见穆王,多半还是为了询问世子的事。而杨琰不同,那只是个孤苦的孩子对父亲的眷恋罢了。他轻轻摸着杨琰的头:“你别担心,过些时候就到中秋了,这种日子长公子总得让你们去给王爷磕头的。”

杨琰大约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如果……如果王爷真的有什么不测,你往后要怎么办?”这是卫长轩多日以来的担心,此刻才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这一问显然是刺中了杨琰的心,他神色有些颤抖,咬着嘴唇道:“大概,是要去我的封地吧。”

卫长轩这才意识到杨琰是个有封地的公子,他愣了愣,问道:“你的封地在哪里?”

杨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父亲之前只给二哥留了封地,其他人的还没提过。”

卫长轩便没有再问,只摸了摸杨琰的头:“不管在哪,反正我同你一起去。”他心里隐隐觉得,等到离开这座王府,他们的日子反而会好过一些。

第12章 争夺

八月已是荷花凋敝的季节,穆王府后苑的莲池内,夏时盛开的那些粉白花瓣已凋零大半,只剩下一点嫩绿微黄的莲心还在池中。

府中的下人大多都在忙碌,前几日穆王病情愈加恶化,连续几天无法进食,长公子已下令让府里着手预备后事,连棺木都备好了,不过也只是为了“冲一冲”。或许是此举起到了一点效用,穆王从昨日起又略有好转,身上的高热也退了下去,据跟前服侍的人说,王爷晨起时还进下了一晚参汤。

在这后苑的僻静处,杨玦正满脸暴怒地向身边那人低喝:“你当初对我说什么,你这计十拿九稳,结果呢!”他像是要大喊,却还是强忍住了,只从牙齿缝里又恨又急地道,“他还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你找的那些人可是要了我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承受着他怒火的年轻人叫做何衍,先祖也是在朝中为官的,这两代渐渐败落了,只在穆王手下谋了个小小的文职。杨玦身边都是些有勇无谋的少年武士,他便想收个精通谋略的智囊在身边,一来二去便相中了这个何衍,而何衍也不负所托替他出了几个很合心意的点子。不过这次,他显然是办砸了一件大事,终于惹来了杨玦的滔天怒火。

“公子,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何衍哆哆嗦嗦地伏着身子道,“为求稳妥,我可是亲自跟去了那边,亲眼看着他们给马下了药,谁知道他……他们换了马车……”

“废物!”杨玦哪里听得见他的辩解,一脚就踢到了他胸前,把他踢了个仰倒,“现下父亲不好了,我什么都弄不到手,我要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杀了干净!”

何衍涕泪横流地爬过去抱住他的腿道:“小人对公子一片赤诚,天地可鉴,这次的事非同小可,求公子念在小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小人吧。”

杨玦还要再踢他,却见远远有人向这边跑来,那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厮,跑到近前便急急忙忙地道:“公子,楚中卢家来人了。”

一听这话,杨玦脸色骤然转喜,待打发了小厮,方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外祖不会置之不理的。”他抬起脚就要走,忽然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何衍,问道,“之后的事,你处理干净没有?”

何衍赶忙点头:“回来的路上我便早早地透露了风声,晋州的那伙山贼听说有十万白银,早便候在了那里,抢了银子,将他们尽数杀了,料理得十分干净。”

杨玦总算有所缓和,指了指他:“现下闭紧你的嘴,快去东坊寻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