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适同说完,李玉山也点头道:“这等良机,一旦错过,将来只怕再也没有打击世族的机会,难道不能再等几个月么?”
温芷站起身:“距离卫将军斩首之日越来越近,我们等不得了。哪怕先前的谋划都是白费,此番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立刻动手。”他披起外氅,“建安的事,便有劳诸位贤兄,我今夜便要动身,前往晋州。”
刘适同静了静,慢慢道:“诸位可曾想过,此番弹劾穆王,倘若失败,不要说将来的仕途,便连性命也都堪忧了。”
李玉山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温芷已缓声开口道:“公子先前同我说过,这天下是一辆大车,有人只能在车轮底下的淤泥里苟延残喘,有人勉强攀附着车轮跌跌撞撞前行。我等人微言轻,原本一辈子都要做车底的淤泥,然而公子却让我知道,原来我们也有机会驾驭这辆大车,策马扬鞭。既然已经知道有这样的机会,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到淤泥里去,让那些驾车的废物们骑在我的头上。”他顿了顿,看向诸位同僚,“即使豁出性命,也死生不悔。”
刘适同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兰郁,你这话真可谓是大逆之言,但,说得极好!”他举起已经凉透的清茶,“我敬你一杯。”
李玉山也站起身,同举起茶杯:“此举我等不进则退,死生不悔。”
“不进则退,死生不悔!”
穆王府。
杨琰被唐安扶着,颤巍巍叩响了王府的大门。
王府内管事见这位四公子去而复返,几乎以为他是疯了,飞也似的去后府禀报了杨玦。一旁打扫的仆从,正是先前被指派来服侍杨琰的那个,他满脸焦急,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压低声音连连道:“公子,您怎么回来了,您可真傻。”
不多时,杨玦被众人簇拥着前来,因用了御赐的伤药,他脸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但戾气极重,先是上下打量了杨琰一番,而后冷笑道:“怎么,你竟敢回来。”
杨琰慢慢向他跪了下去,神色极是可怜:“三哥,我知错了,那门亲事我应了,求你放了卫长轩吧。”
杨玦连连大笑:“好,原来你是为了他。”他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把杨琰和唐安两个绑了起来。
“谁管你的亲事,如今,我只要你看着那个卫长轩被斩首示众,我会把他的头颅亲自拿到你的面前,让你好好地摸上一摸!”杨玦咬牙切齿地说完,喝令道,“把他们拖下去,关起来,不准给他们饭吃,水也不准喝!”
唐安连连惨叫:“王爷,我是何长史的人,是我把四公子带回来的。”
杨玦回头看了一眼何衍,何衍却摇头道:“王爷,为求稳妥,还是把他也关起来的好。”
八月二十九,泰安宫兴元殿。
这正是早朝的时候,永安帝昨夜同几位美人狎昵太过,今日晨起便觉得腰酸背痛,勉强支撑着坐在龙椅上,心中只想早些退朝回去歇息。谁料底下工部官员正喋喋不休说着水患之事,听得他愈发烦躁,正没好气之时,殿外忽然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兰台令韩大人觐见。”
永安帝微微一惊,从龙椅上坐正了些,往下一看,只见韩平穿着一身朝服,已缓步走入殿中,俯身下拜:“微臣叩见皇上。”
“韩爱卿平身,”永安帝有些奇怪地道,“爱卿不是在锦州料理盐课大案么,怎么此时回了都城?”
“回禀皇上,盐课大案牵连锦州和都城官员上百人,涉银数百万两,此案前后因果皆已查明,容臣余后再禀。如今,却有另一桩大案,比盐课案情节更为严重,臣不敢隐瞒,只求皇上裁决。”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盐课案已是朝中近几年最大的一桩案子,怎会又有一桩大案比盐课案更为惊人,连上座的永安帝都十分惊讶,问道:“是何案?”
韩平道:“此案关乎皇家体面,韩平不过一介臣子,不可妄言,请皇上传召原穆王府二公子杨琮上殿,便知原委。”
永安帝几乎都不记得这个杨琮了,他细细想了半天,方皱眉道:“他不是早就去了封地么?”
“二公子就在殿外,请皇上传召。”韩平低头道。
永安帝只得挥了挥手:“召杨琮上殿。”
朝中诸位臣工大都不明所以,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二公子上殿,又会牵扯出什么样的大案。
过了片刻,杨琮果然走上殿来,他面有薄须,看起来比先前沉稳了些许。上殿后先是俯身向永安帝行了君臣之礼,而后才道:“臣弟有一事,请皇上做主。”
杨解微微皱眉:“何事,但说无妨。”
杨琮静了静,忽然双膝跪下,声音颤抖地道:“我大昭太平盛世,却有人欺君弑父,天理不容,还请皇上为穆王府,为臣弟先父主持公道。”
永安帝显然是糊涂了,他奇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欺君弑父,又和先皇叔有什么关联?”
“这欺君弑父之人,便是当今穆王杨玦。”杨琮这一句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把满朝文武都惊得呆了。
第48章 御状
“怎会有这等事!”永安帝惊了惊,很快沉声道,“杨琮,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杨琮膝行向前,再次俯首:“臣弟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无虚言!”
臣工中有人冷笑道:“琮公子虽肯以性命担保,但此事仍有些蹊跷,单说先穆王已薨逝四年有余,为何到今日才道出此事,保不准是有别的什么用心。”
杨琮眼中含泪,紧握双拳,似乎已哽咽难言:“我若早知父王是被人害死,怎会忍到今日。实是这些年一直被杨玦蒙蔽,如今刚得知真相,便快马加鞭赶到建安,只求皇上做主。”
眼看他还要继续说下去,世族的元老们早已面面相觑,卢太保更是连连咳嗽,以眼神向上座的永安帝示意。
永安帝静了静,慢慢从龙座上站了起来,垂下眼睛道:“杨琮,你应该知道,此事无论真假,都关乎皇家体面,本该到宗正寺递上卷宗,等候查办。而你却闯到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朕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他向左右挥了挥手,“带他下去歇一歇,之后由雍王领同宗正寺审问。”
杨琮震惊地瞪大眼睛,还未说话,却见方才在臣工中冷笑的那人走上前来,俯身道:“皇上明鉴,琮公子今日在早朝时这样毁谤穆王殿下,若是不当场盘问清楚,只怕传出去反而害了穆王殿下的声名。”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穆王府近日祸事连连,臣等实在为穆王殿下忧心,倘若他再被不明不白地栽上这欺君弑父的罪名,又该如何是好。不如让琮公子当着诸位把话说完,若确是诬告,岂不是保全了皇家体面,也不至于冤枉了穆王。”
他话音刚落,另一人便上前道:“玉山兄说的极是,如今朝中人多嘴杂,知道的自然明白皇上的苦心,不知道的,说不定以为皇上是要包庇穆王,这欺君弑父的罪名可非同小可。倘若再以讹传讹,将此事传入无知百姓耳中,又不知要衍生出多少事端来,还是今日就在朝堂上问个清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