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昭昱冷笑:“你不是让我选的吗?叫她进来!”
独孤承手生生顿住,只见轩辕昭昱面色潮红,可眼中却没有责备,没有恨意,没有刻毒,唯有经年不化的冰雪。
他缓缓放下手,感觉心里一下子就空了。
自他降生以来,尽管父祖早逝,门庭寥落,可有如今的陛下照拂着,后来又有轩辕昭昱疼着宠着,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也是心想事成。
可世事就是如此,往往人所期所盼,思之如狂的,永远都得不到。
这就是求不得。
独孤承起身,最后看了眼轩辕昭昱,轻声道:“昨日你便已经出了你外祖父的孝,门外那婢女名曰红菱,虽然是婢女,可却是个良家子,其父还是个六品的小官……太妃千挑万选为你张罗的,你好好待她。”
他是鲜卑人,肤色本就白皙,现下简直惨白如雪:“我可能不会来了,以前便是你处处照拂我,如今还是我对你不住,日后我再想办法还你这些恩情吧。临淄王,你好自珍重。”
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一双凤眼早已红透,神色凄惶到了极致。
轩辕昭昱却只淡淡道:“知道了。”
这一声似乎将这些年所有的情分齐齐斩断,独孤承只觉心口绞痛,险些便要吐出血来,只顾着在那女人进来前赶紧出门。
从此再无干系。
还未走到门口,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竟被轩辕昭昱拎起来扔到了榻上。
“你……”轩辕昭昱被药性熏得双眼赤红,伸手重重捏了捏他的鼻梁:“知道难受了?竟然还敢给我下药,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独孤承被他搞得一头雾水,茫然道:“你不要我去叫红菱?”
见轩辕昭昱开始解他衣裳,又有些慌了:“你想做什么?”
轩辕昭昱简直被气笑了:“你方才不是要牡丹花下死,怎么现在又怕了?”
独孤承这才反应过来,抓住他手:“那太妃怎么办?”
“我自会去解释。”
“表哥那里呢?”
“此战我临淄定会不遗余力,何况若我绝嗣了,你信不信他最高兴?”
“我是武将,为何不是我在上面?”
轩辕昭昱忍无可忍地堵住他嘴:“你有本事给我下药,这些问题之前就不想清楚?真不知道我怎么将你教成这般模样!”
独孤承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只觉心里甜腻无比,哪里还管他说自己什么,只傻笑道:“不关你的事,你教得极好,我们独孤家的人本来都傻。”
药性上来,轩辕昭昱也再忍耐不了,对他道:“你那儿可有油膏?”
独孤承茫然道:“要油膏何用?”
他满脸懵懂无知,轩辕昭昱只好苦笑:“也罢。冒冒失失地来了,却什么都不准备,我还能说你些什么好?”
他被热浪冲得一阵阵发昏,便只好就着旁边的桂花油草草准备了:“你别喊疼。”
独孤承欣喜难当,哪里听清他所说为何,抬头咬了他喉结一下,满意地听到他一声闷哼:“沙场上的痛定然比这难熬百倍,你还是不是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轩辕昭昱本就被下了药,哪里还听得他如此挑衅,当即便动作起来。
于是……整个临淄城怕都听到独孤小侯爷一声惨叫,活像是被人从中间劈开般撕心裂肺。
轩辕昭昱顿住,豆大的汗滴从他鼻梁上落下,重重地砸在独孤承的锁骨上,也如同砸到他心窝里。
“你怎么还忍着?”独孤承忍痛道,“先解了药吧。”
轩辕昭昱低下头吻他,极尽温柔谴缮,又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要拿你怎么办好?纵使你闯下天大的祸事,我都不忍怪你。”
独孤承竟还笑得出声:“所以,哪怕我让你断子绝孙,你都得认了。”
轩辕昭昱柔声道:“好,咱们一道断子绝孙。”
荒唐了一夜,第二日独孤承忍着痛楚起身,就听轩辕昭昱道:“北疆不比临淄,更不比洛京,你先过去,我随后便到。”
见他醒了,又想起自己昨日做的什么荒唐事,独孤承难免有些赧然。
轩辕昭昱将他搂到怀里,吻他的额头:“无论如何,总有我呢。”
“嗯,我在北疆等你。”独孤承从西侧门上了马车,轩辕昭昱竟还有闲心又睡了两个时辰,方才悠然起身。
他还在花厅用膳,就见赵太妃面色铁青地踱进来,身后跟着个妙龄女子。
“这便是红菱?昨日小侯爷让你受惊了,自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归家去吧。”
那女子泫然若泣,赵太妃气得一个倒仰:“你!”
轩辕昭昱缓缓将竹箸放下:“外甥似舅,要怪便去怪舅舅吧。”
赵太妃捂住心口,颤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逼着我去死是不是?”
轩辕昭昱沉默了半晌,淡淡道:“若母亲执意要逼儿子,那儿子还有个办法。”
“什么?先传宗接代,为临淄王府留下一支血脉吗?”
轩辕昭昱缓缓摇头:“我向朝廷上书削藩,然后去京城做个富家翁,母亲再写封断亲书,自然圣上会再为母亲过继个宗世子。如此一来,我既能自保,又可与独孤长相厮守,母亲也少了个断袖不肖子,有了血脉传承,岂不是十全十美?”
赵太妃浑身发颤,说不出半句话来,那红菱竟插嘴道:“王爷,太妃处处为您着想,慈母之心天地可鉴,您怎可如此不孝?”
“张全,上个在本王说话时插嘴的人,现在在何处?”
“回王爷的话,正在海边晒盐。”
红菱一抖:“太妃……”
赵太妃刚想出声叱责,就听轩辕昭昱冷声道:“怎么,本王的话你们都听不懂吗?还不把这个贱婢拖下去!”
“她到底是个官家子,三郎,你怎么敢!”
“哦,”轩辕昭昱淡淡道,“官家的女儿还在这里妄想着做妾?我倒是不知哪个官家如此下贱!那就送回家去,临淄王府不留这样不守妇德的贵客,也不收这么不懂规矩的奴婢!”
他一阵抢白,张总管也不敢再拖延,走到红菱面前:“姑娘,王爷既然已经发话了,咱们便请吧?”
红菱还不死心,看向赵太妃的眼里满是哀求。
“皇儿,先前你不是说任凭母亲做主吗,怎么如今又出尔反尔了?”赵太妃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个慈和的微笑,“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好……”
轩辕昭昱垂下眼帘:“张全?”
张总管忙不迭地将人全都清了出去,尤其是那兀自哭哭啼啼的红菱。
“母亲,”轩辕昭昱在太妃面前跪下,抬眼看她,“您当年豆蔻年华入宫伺候比外祖父还年长两岁的父皇,为的是什么?”
他长得实在是有些像赵子熙,赵太妃看着他不由有些恍惚。
“为的自然是颍川赵氏能够复起。至于我……如今看来裂土封王、手握兵权,母亲觉得当真是好事吗?赵氏和临淄王府注定只能兴盛一个,母亲您当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