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也不管他,自顾自道:”一开始厌恶你,是因为你的母后,后来倚重你,是因为你的亚父。他对你的好恶从来都发自别人,他当真有将你当做自己的骨血去了解去疼爱么?他怜惜罪愆,从而去宠幸林贵妃.....”
轩辕冕张了张唇,却发现无处辩驳,只好苦笑。
秦佩扫了怀恩一眼,“我也不怕有人将话传过去,哪怕是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我也是这个说词。”
轩辕冕吻吻他发鬓,“你父罪恶滔天,有你这么个大智大勇的儿子,我父百全圣人,却生了我这么个不贤不肖的儿子,你我真是天造地设。”
见他难过,秦佩心中也不好受,低声道:“我方才是不是不该说……”
“没错,因你一番话累得朕黯然神伤,你说朕该怎么罚你?”轩辕冕见周遭无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环在秦佩腰上的手又紧了紧。
秦佩到底通了人事,只愣了一霎,便红了半边面颊,“青天白日,难道陛下你要滥用私刑么?”
轩辕冕兴致上来,不禁拿出了五陵少年的派头与他调笑,“你就是叫破喉也不会有人听见,我劝你还是从了我吧......”
他一呼一吸皆在颈边,秦佩难以自制地想起初二那场荒唐,伸手按住腰间他手,“你下午不去中书省了?”
“元月初五,让宰相们也松泛松泛。”
秦佩点头,顺手便将他推开,自己向前走去。
见轩辕冕呆在原地,秦佩侧了侧头,茫然道:“陛下不回寝宫么?幕天席地总是不好吧……”
轩辕冕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更是情动,赶紧快步走在他身侧,在袍袖下捉了他手,十指紧扣。
新岁已来,春风未至。
轩辕冕的春光终是来了,融融地暖人心头去,撩人而明媚。
第125章 出书版番外五 无冕之后
本朝太祖对言官极其敬重,甚至专门在午门之外立了桓表,让他们进谏。
轩辕冕还是监国太子时,因为天雷劈了那桓表,还专门下过罪己诏,可见本朝清流言官地位之超群,皇家对其之忌惮。
纵然是太上皇轩辕昭旻这般的圣君,御史台还曽经参过他者靡无度,将他老人家气个倒仰。如今换了轩辕冕,可算是为难了御史台。
原因无他,轩辕冕虽说幼时顽劣,可后来是顾秉带大的,完完全全就是个仁心仁术的君子。
参他滥用民力吧,但凡他征役均是为了城防水利。
参他铺张奢侈吧,宫里的主子不过他与小太子两人,再加上寥寥几个太妃,宫人也是一减再减。有次逢了灾年,皇帝不做新衣,尚衣局竟一年未动一针一线。
参他耽于美色吧,任谁都知晓,宫里压根连个妃子都没有,留下的宫女也多是无盐徐娘。
参他子嗣不丰吧,人家早就下过个合糊不清的诏书,又立了身分贵重的洛王之子为储,亲力亲为,悉心教养,未有半点偏差。
一时间御史台的请位言官们犯了难,须知弹劾再多的臣子,分量比起参皇帝来都是差了许多。那些千古留名的御史,哪个不是血溅玉阶,杖谏死谏的?
可轩辕冕生性克制谨慎,还当真是无可挑剔,诸位言官无法,只好暂且收兵,伺机而动。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时日一久,还当真让他们挑出些毛病。
于是,区区六品小官秦佩短短一年之内,被人弹劾了三次。
头一次是二月初一的大朝会,秦佩也得以在最后一排列席,听着各部推诿扯皮,若是闷了便时不时抬头窥视一下圣颜。
“臣有本上奏。”正当众人等着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去岁刚从翰林院升迁的小御史向前一步,猛然发难。
“哦?”轩辕冕和气道·:“但说无妨。”
“臣要弹劾一人。”
“何人?”
“刑部主事秦佩!”
一语方罢,满朝肃静,谁人不知秦佩出身贵重,不仅是首辅赵子熙的门生,还是魏国公的义子,最要紧的是,彷佛还与圣上有八拜之谊,这小御史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连这般的人物都想弹劾。
御史中丞捋了捋须,倒是对这愣头愣脑的小御史颇为看好——笑话,再不挑几个分量重的参上一本,谁还能记得御史台的威风?
方才还在神游太虚的秦佩回过神来,按规矩先跪伏在地,回想了下印象里被弹劾的官员,淡然道:“下官冤枉,圣上明察呐。”
云淡风轻的神情配上心急火燎的言语,实在是说不出的好笑,轩辕冕忍住笑意,瞥了那御史一眼,并不作声。
“下官听闻秦主事从汾州归来,竟带回了百头羔羊,命下人千里迢迢一路赶回来,又堂而皇之地养在府内,将永兴坊搞得乌烟瘴气,左邻右舍人人叫苦不迭。作为朝廷命官,行事却狂悖至此……”
突然有人轻笑一声,众人一眼扫过去,发觉是大理寺卿苏诲。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说左邻右舍纷纷叫苦不迭,在下也住在永兴坊内,怎么就没发现哪里乌烟瘴气,也没觉得水深火热?”
“正是,”苏诲与刘缯帛的同科郑绍也帮腔道:“御史责在监察百官、矫枉纠偏不错,可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家豢养家畜吧?”
轩辕冕唇角合笑,“刘御史着实管得宽了些,可到底百来头羊,养在府邸内确实难免喧杂,秦主事又是个喜洁的性子。朕看不如这样,即日将那羊从城中迁出,安置在上林苑,秦主事你以为如何?”
因长年留宿宫中,秦佩也不知自家的羊群竟如此招人厌烦,方才那人弹劾时,秦佩已觉不妥,如今正求之不得,“是臣考虑欠周全了,谢主隆恩。”
朝堂之上先是极其短暂的静寂,又哄堂大笑起来。因牲畜而被弹劾的官吏,天启开国以来,秦佩就算不绝今,也是旷古了。
秦佩由颈项到耳际均泛上一片嫣红,轩辕冕看着心神一荡,低笑道:“秦主事有好生之德,赏年初西域贡上的葡萄酒一壶。”
群臣看着秦佩谢恩的身影,对其圣宠生出了几分忌惮,唯独御史台众人面面相,看秦佩的神情更加不善——笑话,能让圣上不辨是非至此,这不是佞臣又是什么?
于是御史们颇有默契地盯牢了秦佩,一来一往,还真的发现一椿骇人听闻的丑事。
又是一日大朝,今年是个极为不错的年景,九州岛大地竟无一次天灾,国库充盈倒还是其次,百姓和乐、民心归依着实让人振奋。
也就是在这一日,群臣歌功颂德完毕,轩辕冕按例说了些戒骄戒躁、克勤克俭、夙夜为公之类的废话,正准备留下几位阁老议事,就听上次那刘御史高呼一声,“臣有本上奏。”
轩辕冕下意识地便不想听,还在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刘御史却以为皇帝默许了他的直言进谏,忙不迭道:“臣听闻秦主事一月有二十日均留宿含凉殿,他乃是外臣,怎可日日流连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