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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杂记(39)

作者:如鱼饮水 阅读记录

愿望也好,自由也好,将这一切都舍弃,傅清寒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体力不支猝然跪倒,嗓中发出颤抖的喘息。

黄昏寂静无声,空旷的院落只有一跪一立两道斜长的人影。

沈晏周记得他曾问过傅清寒想要什么。傅清寒只说了“自由”二字。这样于他而言最宝贵的东西,此刻他也已双手奉上。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沈晏周茫然地想。他想看的是傅清寒适应没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想看到他崩溃的模样。

他蹲下来,双手捧起傅清寒的脸。许久,他才轻柔地开口:“三弟,你不要怕,我绝对不会死。”

“真的么……”傅清寒声音微颤。

“我绝对不会比你先死。”沈晏周再一次说道。

“我听说,倦雪刀主从不食言。”傅清寒流着泪说。

沈晏周用手指抹去他脸颊的泪水,温柔地笑了。他凑近过来,轻轻含住傅清寒的耳垂,吐气如兰,“在我死之前,我一定先杀了你。如此,三弟可以放心了么。”

字面上残忍的誓言,却偏偏是傅清寒一生所闻,最美妙的情话。

这世上也唯有沈晏周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

倦雪刀主言出必行,得了他的承诺,傅清寒突然整颗心落了下来。他重新看了看这天这地,发现时已黄昏,他腹中饥饿难耐。

“哥,我饿,我要吃你做的糯米小圆子。”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沈晏周什么也不问,立马点头,“我现在就给你做。”

-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傅清寒盘腿坐在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手里捧着只小瓷碗,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糯米小圆子。

他大冬天里马不停蹄跑了三天,沈晏周既怕他冻着,又怕他饿着,人还没从浴桶里出来,就已经忙不迭地把刚做好的小圆子递了过去。

沈晏周挽着袖子,用一块布巾给他搓背,“屁股抬起来。”

傅清寒听话地跪坐起来。勺子掉进水里,他双手捧着小瓷碗,“吸溜吸溜”地喝汤。

上一回给傅清寒洗澡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沈晏周回忆着。小孩子不会记得这些,大人回忆起来却都难免带着点岁月流逝的惆怅。

“哥。”傅清寒突然叫他。

“嗯?”沈晏周回过神,应了一声。

傅清寒转过身,按着他的后脑,头一侧就吻了上去。沈晏周怔了一下,忽然感到一个滑溜溜的小圆子被傅清寒用舌头送进了他的嘴里。傅清寒放开了他,舔了舔嘴唇,一脸认真地问:“你尝尝,好吃吗?”

沈晏周的舌尖漫开红豆和糯米的甜香,他盯着傅清寒,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还吃吗?”傅清寒又问道。

沈晏周一向有些苍白的脸忽然泛起了明显的红晕。

傅清寒翻出浴桶,结实的腹肌和修长的大腿挂着淋漓水珠,几下扯开沈晏周的衣物,抱住他再次吻了上去。

“哥,你好甜……”他吸吮着沈晏周的津液,一脸满足地说。

-

福禄王谋逆案虽已日趋尾声,但皇帝案头摞的文书却越来越多。

傅清寒一袭玄黑蟒袍,走进御书房时,皇帝正托着腮在文书上懒洋洋地朱批。他抬眼看到傅清寒,说了声“终于来了啊”,就挥退了一干宫女侍宦。

“坐吧。”皇帝丢开笔,打了个哈欠。

傅清寒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杯龙井茶。他用杯盖拨弄着茶叶,专心致志地品茗。

“知道这些是什么吗?”皇帝指了指左手边的一摞奏折。

傅清寒从茶杯上方瞥过去一眼,啜了口茶,“不会是弹劾我的折子吧?”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皇帝直接趴在桌案上,“回京这么久,好歹也要露个面吧?御史台弹劾你窝藏钦犯,言官可畏啊。”

“御史台主乃是朝中清流,不像我辈,干一点实事就要被弹劾。”傅清寒放下茶杯道。

“噫……真酸,”皇帝一脸嫌弃,“什么时候把令兄送到大理寺?”

“福禄王谋逆一案与家兄何干?”傅清寒眉间的川字又深了些。

皇帝坐直了身子,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你这是打算睁眼说瞎话啊?你是不是以为本朝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是傻的?”

“我深入王府潜伏了整整两年,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清楚么?”傅清寒反问。

“你是沈晏周的弟弟,根据本朝律典,你的话可当不了证词。”皇帝拨弄了一下笔架上吊着的一根湖笔。

“我可不是他弟弟,第一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第二他已经把我除籍了,”傅清寒一板一眼地回答,“陛下钦命的暗行御史,我的证词还不够分量么?”

皇帝的嘴巴一下子张圆了,他的嘴角抽了两下,点了点头,“老傅,稳。”

“陛下,我与您儿时相识,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了解我么?沈晏周是为了我才揽罪于身,倘若他当真图谋不轨,我又岂会姑息养奸。”傅清寒正色道。

“我自然信得过你,”皇帝微微一笑,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你这趟回来有些变了……”

“哪里变了?”傅清寒又啜了口茶。

“原本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偶尔会有种情-色的感觉……”皇帝摩挲着下巴。

傅清寒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

三司会审当日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傅清寒起床时,看见沈晏周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几只麻雀在他身边蹦来蹦去。冬日的晨光仍透着寒意,他眉尖微颦,掩口咳嗽,麻雀们便叽叽喳喳地飞开了。

“三弟,这么早去哪儿?”沈晏周又低咳了几声,打量了一眼傅清寒身穿的玄色蟒袍。

“去宫里有些事,回来给你买豌豆黄儿吃。”傅清寒笑了笑,却担忧地看着他的面色。

沈晏周细长的眼梢挑了挑,“我一向觉得官袍死板臃肿,没料到三弟穿上却一派精神。真想看看你在朝堂中精神抖擞的模样。”

“其实官袍穿久了只觉累人,”傅清寒苦笑了下,弯下腰替他理了理衣服,垂眸轻语,“福禄王案一结束,我便打算辞官归隐……从今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怕什么,我还能活好几年呢,”沈晏周轻啄了一下他白瓷般光洁的额头,“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顾虑我。”

或是在外面坐得久了,傅清寒觉得他的唇都是冰凉的。

这种凉意如一根银针刺入他的脑髓,让他浑身都冰冷起来。久病沉疴,重伤难愈,男人是他从阎王手心里抢回来的,所谓的能活好几年,又是多少年呢。

江山亘古不变,但人一生的好时光,却不过短短几年。沈晏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都陪在他的身边,而他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却追名逐利漂泊在外。

“我走了,等我回来。”傅清寒向来千思百虑都喜欢压在心底,温言软语地告别。

沈晏周不回答,只是含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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