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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鹊君(10)

作者:如鱼饮水 阅读记录

荀瓒仪表堂堂,此刻亦威严的瞪着闻重。

“太后娘娘与诸位大人在商议何事?”闻重突然道。

“我们在谈立新君,刚刚已确定了昭王泰胤。”荀瓒声音浑厚,余音在殿中回荡。他言罢看了段太后一眼。

“为何要立新君?”闻重问。

“宰相大人刚刚回京,有所不知……陛下不慎从紫宸殿顶跌下,伤的很重,恐怕……”众臣中一人细声解释。

“陛下怎么会上到那种地方?”闻重又问。

“陛下年幼,好动……”

“谁这么说的?”

“……”这人不敢再说。

“陛下如何上的紫宸殿,如何摔下,”闻重逼视荀瓒道,“可查明了?”

荀瓒一哂不语。

“太后娘娘,”闻重道,“南朝自建朝以来,凡立新君,必是皇上亲自立储;皇上未能立者,由太后与重臣商议。如今宰相不在,太后娘娘却与诸人言立新君之事,是何用意啊?”

“陛下迟迟不醒,老身过于急躁了。”段太后避开闻重锋芒,笑道,“既然闻宰相回来了,我们便从头再议吧。”

“太后,已定下的事岂可随便更改。”荀瓒对段太后说,转而面对闻重咬牙冷笑,“闻大人,闻宰相,先皇驾崩已两年了,你借由扶持幼帝之名,到底想一手遮天到什么时候?”

段太后惊,尚未言语,只见剑光一闪,闻重手中宝剑抵在了荀瓒颈下。众人俱惊起。

当年泰明帝赐予闻重尚方宝剑之事虽众人皆知,然而数年来从未见他拔出。今日一见,方知他这是动起真格的了。

“荀大人,你还记得这把剑么。”闻重不无悲哀的说,“当年两军对阵,先帝却因得知了一个消息,不顾你我劝阻执意离开军中。为了隐瞒军中无主的状况,先帝赐予我这把剑。渐渐的,有将领起疑,执意要入帐见先帝。那一天,我,挥剑斩下了其中一人的首级。”

两人对望,之间横亘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那一年我不过弱冠,荀大人也还是而立之年,血气方刚。你可记得,你我二人是如何提心吊胆的守住消息,费尽心思稳定军心?”

“先帝后来曾说,你是南国的矛,我是南国的盾。”闻重捕捉到了荀瓒的眼神。

“当年你杀那个将军时哭了。”荀瓒好久才说。

“不过你还是杀了他。”他又道。

闻重喟然叹息,“荀大人,闻重素来敬仰您的德行和胆识。荀大人所虑所思,闻重比谁都了解。”

荀瓒摇首,“闻重,即使你这么说,陛下也已经……”

“陛下一定会醒来。”闻重打断道。

正当这时,有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愣,随即扑倒在地,传话道皇上醒过来了。

那是苍白冰凉的光芒,透过窗落照在冰冷的石板地面,天衍恍惚的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

那是一间寂静的房间,静得只能听到父亲的生命缓缓流逝的声音。黎明的清辉笼罩在那个人身上。他的瞳深黑如潭水,绝望但平静。一瞬间,天衍突然嫉妒起即将逝去的父亲,世上有这样一个人,隐忍着自身的悲哀,守护着他的离去。这段深邃的感情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天衍无法理解,无法进入。倘若可以,天衍恨不得自己才是躺在榻上的濒死者。

他呻吟起来,片刻后张开眼睛。

望向窗的方向,地上依旧一片银光,只是失去了刚刚似梦似醒时的那种触动人心的力量。

“天衍,你醒了。”

天衍回了回头,看到了闻重。

“现在是……清早?”他艰难的说。

“是深夜,大约四更天。”闻重轻轻拨开天衍挡在眼前的凌乱额发。

“闻重,你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傍晚。”再次听到了闻重柔和的声音,天衍才感到他的声音是如此的令人怀念。

“你昨晚醒了一次,还记得昨晚的事么。”闻重躺卧在天衍身边,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一只手轻轻盖在天衍身上。

“好多人、好多人在吵。”天衍辨认着闻重,似乎觉得此刻并非现实。

“没有人吵。你伤得很重,醒过来,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闻重道。

“那是我……和那时搞混了。”天衍轻轻咳嗽一声,“头痛。”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不痛。”闻重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至少要躺两个月,好好休养会好的。”

“你猜,我掉下来时在想什么?”天衍动了动手指,夹住了闻重一缕乌发。

“谁知道。”

“我在想,坏了,闻重回来一定要骂死我了。”天衍笑着,然而下一刻却被身边男人拥在了怀中。

“闻重……”

“别再说了……”闻重的声音透过衣料传出。

闻重其实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只不过这源泉被他深埋心底,表面所能见的只有涓涓细流而已。天衍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的怅然之感。

第九章 深夜对饮

自闻重归来,一旬的时间过去了。这十天内他一直陪在天衍身边。天衍从小敏锐,大约也是感觉到了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几日来对闻重表现的甚为乖巧,身体也有所好转。

这一日,闻重终于再次踏入次都堂。一入眼的便是案上小山一般的文件,闻重揉着太阳穴叹了一声。坐到桌前开始捅这堆白蚁窝。

一坐两个时辰,他再抬头时原本偏东的日头此刻已经到了西边,不知不觉错过了午膳的时间。他放下手中事,闭目靠在椅背上。

那一晚实在不得不为。天衍年幼,太后与荀瓒一边一直势力强大。倘若在立国君之事上都任由他们操纵,失去主动权,那么天衍今后的王权将形同虚设。闻重所为,是为了向众人摆出姿态,告诉他们,南朝之主是这个被你们轻视的九岁的孩子,不容置疑。

然而虽然知道这是势在必行,闻重还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高高在上,装腔作势,他也就是这样一副嘴脸。厌恶,但是必须做。绝望,也必须前进。这他才是一向的作风。不过,经过那一晚,他也终于再一次与荀瓒互陈了心声。

荀瓒从年轻时就一直追随泰明帝,三次南北之战他都参与其中,深得泰明帝信任。他虽然说一不二,但也一诺千金,是条难得的好汉。后来闻重与泰明帝相识,追随他后,荀瓒也对他多方照顾。荀瓒慷慨热情,闻重少年老成,那时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一切都在某个晚上发生了变化。

从那时起,闻重变得更加寡言,荀瓒变得愤世嫉俗,两个人就像交叉过的直线,从此渐行渐远。闻重知道,荀瓒与段太后一同支持昭王,是因为他想完成泰明帝生前的心愿,吞灭北朝,一统山河。天衍年幼,更无心北伐;昭王是唯一有实力有雄心吞灭北国之人。只是这样未免不计后果,闻重看着这些财务的亏空和褴褛的百姓忧心忡忡。闻重知道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想法,然而已然是两条路上的人,绝无可能在回到原先心平气和交谈的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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