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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鹊君(27)

翌日召来闻重,与他交代一番,次日便与墨青蓝动身前往成都府。

侍卫护驾,行了数日,至于军帐内,吴翰尧急忙出帐相迎。三人一同入帐言事。

“成都府地势险峻,城墙高筑,易守难攻。我军在城下搦战多日,城内却没有动静,毫无出战之意。”

“城内粮草如何供应?”天衍问。

“粮道皆被我军封了,只是见城中军毫不慌乱,我怀疑——”吴翰尧花白的眉毛紧蹙起来。

“农民军与吐蕃勾结?”天衍接道。

“正是,成都府路临界吐蕃诸部。而成都府到吐蕃边界山路凌乱,难以一一封堵。倘若从吐蕃运粮入城,便就是官军数载也不必发愁。”

“农民举兵,如何还能勾结境外势力。”天衍道。

吴翰尧不语。

墨青蓝道:“你们言兵家之事,我一个书生不甚明了,出去走走。”言罢摇着扇子出帐去了。

“吴老将军难道怀疑墨青蓝与此事有关?”天衍不禁问。

“那到不是,只是军机大事恐旁人泄露,还是谨慎为好。”吴翰尧道。

“老臣怀疑的是,此事恐怕有人暗中煽风点火。简阳一战,我发现农民军中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乡间有些个高手本也没什么,只是在加上这吐蕃之事,便觉蹊跷了。”

“城中军为首的是何人?”天衍又问。

“名叫关啸虎,简阳人。其余的都不清楚。那人武功了得。”吴翰尧道。

天衍皱眉沉思起来。

锦城内外相持不下数日。清晨露水未晞,天衍便起身。路过墨青蓝睡的帐,他已不在了。天衍穿过草丛间依稀的小路,一直走到河边。

墨青蓝散发披襟坐在河边石头上,不时丢出手中小石子打出几个水漂。

几日来吴翰尧与天衍议事,总将墨青蓝支开。天衍没想到吴翰尧平日嘻嘻哈哈,大事却如此谨慎。墨青蓝每日坐冷板凳,心中想必也有抱怨,只是天衍几日忙于军务而无暇顾及。

“青蓝,军中饭已造好,你和我回去吃吧。”天衍问道。

墨青蓝回头望他,微笑:“你今日怎么有功夫理我了?”

“你生气了?”天衍拍拍他的肩。

“没有,我还乐得清闲呢。你忙你的。”他摆手赶道。

天衍见他这样,便摇晃他:“吴老将军对不熟悉的人谨慎,我总不好逆着他,毕竟他是我的师傅。你不要怄气了,我可是信你的。”

“那你是站在我这边了?”墨青蓝问。

“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吏部尚书,你有什么事,我自然罩着你。”天衍拍胸。

“好好,那小人跟定景老爷了。”墨青蓝打趣道。

“你这人,才说几句就没正经了。”天衍扶额叹。

墨青蓝把手中的小石子丢在脚边,稍稍敛服问:“官家找我有事吧?”

天衍轻咳一声,“确实有件棘手之事。”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打算与城内农民军谈判,派去的使者回报说,农民军不肯相信官军的诚意。要谈判的话,他们只肯与成都知府墨青蓝谈。”

墨青蓝听了一笑:“我当是何事。这有何难,我去与他们谈便是了。”

天衍不禁急道:“你不要想当然。若是他们把你扣住,你怎么办?”

“既然要坐下谈判,便应当将猜忌放下。我若被他们抓了,那只说明我这个父母官当得不称职没赢得半点口碑,死了也没得抱怨。”墨青蓝依旧满不在乎地说。

“你总有的说。”天衍苦笑着摇头,“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听了天衍的话,墨青蓝不禁笑吟吟道:“景公子,你这种地方实在是可爱的不得了。”言罢掸了掸衣服,回军帐去了。

两日后墨青蓝代表官军入城谈判,跟随的只有一小队步兵。城中不少平民百姓沿街跟着观看,墨青蓝遇到认识的便冲他们微微颔首。

墨青蓝一行被安置在原先的知府府邸,府邸外有农民军重重看守。谈判次日进行。这夜三更天时候,天衍偷偷摸出府邸,脱去官军军服,换上一身农民军的行头。

翌日,谈判在农民军军营中进行。

帐外数以万计的农民军,帐内一边坐着关啸虎与其余四个首领,其中一个曾任里正,墨青蓝认识;另一边,墨青蓝正襟端坐。

双方的争论主要在赋税和徭役之上,墨青蓝按照天衍之前的指示与之谈判,然而以他这般辩才,竟也无法与对方谈拢。

墨青蓝发现自己的任何提议都会被这个叫关啸虎的人驳回。这个人根本就不想谈,他几乎确定了这一点。

少顷他笑道:“关将军,在下知成都府四年有余,成都府能守到什么地步,恐怕在下比将军清楚。官军若切断了粮路,只怕满城百姓跟着受苦,将军一定不希望见到,而陛下亦是同样不忍。”

“墨大人,在下说了,除非景天衍让位,成都府决不罢休!”关啸虎拍桌道。

“关将军非要鱼死网破?还是说——您有恃无恐?”墨青蓝眯起眼盯着关啸虎,“恕在下见识浅薄,有史以来,几乎每个朝代都有农民起义,只是没见过与外族狼狈为奸的。您最好提醒吐蕃人,不要玩火自焚。”

关啸虎听了这话,脸色刷的白了,随后铁青。他暗暗按住了刀。

墨青蓝本是想虚晃一枪,却没想到正中靶心。余光瞥到关啸虎的动作,他倏然起身。帐外已喧哗很久了,他撩开帘走出去。

许多成都府百姓在往前推挤,有人高喊墨知府回来了。墨青蓝环视一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份东西,他把盖着玉玺的圣旨公示在众人面前,高声道:“各位乡亲,我手中的是皇上的圣旨,即日起对各州县已经垦种的土地作一次清查,依照土地质量分别规定每亩的税额。新颁布的农税法,将令每年的夏税秋税减半。另外,废除每户轮番到州县政府应差役的规定,改为由州县政府出钱募人应役。我所说的这一切赋税新制,从此刻生效!”

被士兵拦住人群顿时沸腾,场面已经混乱不堪。天衍从未见墨青蓝用如此高声道:“锦城的弟兄们,我跟你们喝着一条河里的水长大,我祖祖辈辈葬在这蜀川的大山里!赵五哥,我小时候和你一起喝阿娘的奶长大。孙郎,我六岁时在私塾和你打架,我们两个被先生骂出去罚站。李叔,我上京时,你包了五个炊饼塞进我怀里……”

墨青蓝眼中噙泪,嗓音沙哑:“我再没良心,再目中无人,也不会帮着外人欺负你们……这个关啸虎,他勾结了吐蕃人你们知道吗?我们吃的是蛮夷的米,我们自己的田地却在荒废!锦城的乡亲们,不要再听这个贼人的挑拨,我墨青蓝对天发誓,从今以后,绝无一人能夺取蜀川人的辛苦攒下的血汗钱……如有违背,我愿乱棍死于亲人们手中!”

“墨青蓝,我让你再妖言惑众!”关啸虎大吼一声,已经挥刀追上。一些农民军听从他的命令向墨青蓝扑来,另一些则替他阻挡。然而关啸虎已然红了眼,挥剑胡乱砍开前面挡住的人群,墨青蓝被挤在人群中无处躲闪,只见眼前寒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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