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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鹊君(32)

作者:如鱼饮水 阅读记录

“山阳,明日大军要归京了吧。”闻重问。

“是,听说李将军此去北方斩下了北国九个上将军的首级,皇上要亲自迎接。”山阳道,淡淡看了闻重一眼,“老爷,我劝您就别去了,风湿要加重的。”

闻重忧虑地摇头:“山阳,我想不通。天……皇上他为什么非和李将军过不去?他从前是个很体贴很单纯的孩子。”

山阳静静看着闻重,默然无语。

“你回去睡吧,我没事了。”

闻重捧着茶杯,把头垂在肩膀,睫毛微微翕动几下,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闻重睁开眼,一望到窗外天色,惊得翻身坐起。他匆匆穿好衣服,拖着两条腿走出房间。

正要找山阳,却迎面碰上。

“山阳,快去套车,已经晚了!”闻重道。

“闻大人,别去了。”山阳不去套车,只上前扶他。

闻重挥开他,急道:“你为何总拦我?我对不起李将军,一直想等他回来,向他请罪。如今他凯旋归来,你却让我呆在家里?”

山阳却不听,抱住闻重就往房中走。闻重没想到他竟不听自己的,气得直骂他,他却不为所动。闻重一向固执,拼命地挣扎起来,山阳抱不住他,闻重跌在地上。

“闻大人,别去!”山阳一把抓住起身便走的闻重。

闻重气恼至极,怎奈力气又不如他。两人撕扯间,荷花满脸惊恐地跑进门:“大人,李将军战死了!”

山阳停住手低下了头,闻重如遭五雷轰顶,整个身体簌簌发抖。

他踉跄着走了几步,然后夺门而出。

万人空巷,闻重随着人流涌往封丘门那条街。遥遥地能看到着丧服的士兵和漫天飞舞的纸钱。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闻重被人推来搡去。他浑浑噩噩地随着入城的军队蹒跚前行。突然见一队高头大马,后面便是皇辇。闻重跟着众人跪拜。走在前头的侍卫官宣读圣旨,皇帝追封李思骁为镇国大将军。

闻重抬起头,看到了人马中间的棺椁。

从军营临时找来的棺椁,显得又小又窄。李思骁那么大的个子,睡在里面多挤啊。

他那么高、肩膀那么宽,被他抱住时,闻重只有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笑眼。

他的手也很大,能牢牢包住闻重的手,不让他把烟杆放到嘴边。

众人稽首中,闻重一个人扬起的脸显得格外突兀,不能不被高坐车驾中的天衍看到。天衍下了车一直走到他面前。

天衍看着闻重的眼神,显得有些无措。

闻重觉得天衍看他的表情很奇怪,毕竟是在众人面前,闻重勉强开口说话:“陛下,微臣失礼了,请您恕罪。”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如同从远处被风吹来,飘忽不定。

“闻重,你还好么?”天衍却这样问。

“……我很好。”闻重不明白天衍什么意思,迟疑了一刻回答。

“请陛下回龙辇吧。”闻重恭恭敬敬地请到。闻重重新低垂着头,却能感觉到头顶天衍一直凝望的目光。他觉得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长的时间,看到天衍远去的金靴。皇上起驾回宫,众人才从地上起身,议论开来。

闻重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他向后跌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他用力把衣领拉开,呼哧呼哧地大声喘息。

“老爷!”闻重听到山阳叫他,抬起头看。

山阳大汗淋漓,看到闻重的一瞬却怔住了。“老爷……”他的声音哽住了。

闻重见山阳也这般看他,不禁问:“你怎么了,山阳?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山阳咬紧嘴唇,伸出手擦拭闻重的双颊。“老爷,别哭了。”他哽咽道。

闻重听了他的话一惊,伸手摸自己的脸,竟一片潮湿冰凉。

原来他早已泪流满面。

京城所有的大街都阒无人影。冷冷的秋雨夹杂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凄凉的纷落。清晨却如同黑夜。

吴将军府上,天衍喝着热酒,望着窗外。

吴翰尧嚼几口咸鱼干,就着酒咽下去。“官家,你这事做得不妥。”他又一次说。

“闻重当初亲近李思骁,是为了增加您这边的势力。李思骁带的是南国最精锐的骑兵,他留在京城,昭王就不敢轻举妄动。”

“您令李思骁北征,他如今又战死沙场,闻重一番苦心都付之东流了。”

“李思骁跟闻重那些纠葛,我也知道。可您也不能就因为这种事把他赶出京城啊。李思骁这孩子从小看遍人情冷暖,性格偏激,我不知他临走前见闻重说了什么,不过他走时肯定是死了心。他没了闻重,是肯定活不了了的,不战死也得自刎。”

“那闻重没了他,能活下去么?”天衍回了头,忽然问。

吴翰尧嘬了口酒,丝丝地吸了几口气,“闻重没了谁都能活。”

“您怎么这么说他。”天衍看着吴翰尧这副长年万事不上心的样子,不禁苦笑道。

“我说的是实话。先皇驾崩时,我看着闻重那副样子,我就想完了,他一定活不了了。结果他愣是扛住了,还把官家给养得这么好,”吴翰尧笑着轻打自己嘴巴,“其实先皇真的很英明啊,他若是没有把官家您托付给闻重,闻重一定就殉葬了。可先皇知道,闻重这个人,只要心中有了信念,就算再绝望都会撑下去。”

天衍沉默着,似乎在揣摩吴翰尧的话。

良久他才道:“吴老将军,云姬最近好吗?”

“好得不得了,长相好气质好性格好,我说官家,您什么时候把她娶进宫啊?”吴翰尧炮语连珠地说。

“快了,等再解决一些事情。我立她做皇后。”天衍道。

“好好,您立云姬做皇后,我也对姓墨那小子好一点吧。”吴翰尧道。

“您说什么呀,我跟墨青蓝不是那种关系……”天衍急得争辩。

吴翰尧哈哈大笑起来,他走过去抚着天衍的肩:“官家,心里有什么话就说给闻重听,这世上他是最向着你的人。”他语重心长地附耳道。

昏暗的房间中,不时响起呻吟和梦呓。

荷花拧干了帕子,再次贴在闻重额头。她蹲在床前,抱着双膝。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夹杂着冰雪,潮湿寒冷的气息渗透进来。山阳侧耳听了一会儿,拿起伞出了门。

他撑伞出了宅子门口,看到靠在外面院墙上的天衍。他没打伞,头发和衣服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

山阳叹了口气,送伞过去,天衍摇摇头。

“他还好吗?”天衍问。

“不太好。烧得厉害,风湿又发作,昏睡三天了。”山阳道。

天衍默默点点头。

“山羊,我从小到大只见闻重哭过两回。第一回是我从紫宸殿上摔下来,受了重伤苏醒之时。第二回,就是李思骁的死。”冰冷的雨水顺着天衍的脸流下。

“天衍,让我保护闻大人的是你,可是每次伤害他的也是你。”山阳不禁微蹙起眉。

“……的确。”天衍自嘲地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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