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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忧传(34)

听了这话,陆明谦脸色刷得煞白,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

“你右手……”陆明谦艰难吐字。

“止渊?”颜子忧身子前倾忧虑的看着陆明谦。

“我……没有好好照顾你。”陆明谦此刻犹如风中柿叶,竟显得比此刻身体虚弱的颜子忧还形容凄惨,“本来我答应了……”

“止渊,这些事我都没放在心上。”颜子忧素来见不得美男子在他面前受伤的样子,何况还是自己当初一眼就看上的陆止渊。

“我这种人,连当年的南朝第一人颜惜之都束手无策。你哪里照顾的了?何况我也没记得请你照顾。”颜子忧心痛归心痛,看着陆明谦难得激动的样子又有几分好笑,“而且卖画为生的日子我早就过腻了,如今也该改改行。”

陆明谦今日却真的遭了重创。很擅长算计的人一旦发现自己失算,而且失算的是放在心头的首要之事,就会突然变得异常脆弱。

“破阵,你……扶一下陆大人可好?”颜子忧突然冲秦破阵说。秦破阵诧异的看着听了自己的话如同被雷劈中的陆明谦,走上前去。

然而陆明谦突然粗暴的挥开他,一点过去温和的影子都没有。

“就算九泉之下,我也再无颜面。”陆明谦眼角发红,然而这一点颜色倒是让丹凤眼更加惊艳。

“止渊!”颜子忧终于按不住心头怜惜,费力撑起身体。

陆明谦却伸手阻止。他悲哀的连连退了几步,转身疾步而去。

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陆府池中枯荷之上,颜子忧趴在窗前玩弄着手中的琉璃酒杯,“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我最爱义山的诗。”坐在桌前的陆明谦道。

颜子忧合了窗子,转身靠在棂上,笑看桌前独酌的陆明谦。

“他一声仕途坎坷,夹在牛党李党之间潦倒半生,寂寞死去。”陆明谦凝视桌上红烛,“党派倾轧自古便祸害社稷,泯灭人才。”

“止渊……”颜子忧晃晃悠悠的凑到陆明谦跟前。

“我发现你忧郁的样子,也很有味道。”颜子忧两眼弯弯掩口笑道。

陆明谦无奈笑叹,“你终于又活蹦乱跳了。”

“止渊用词不当,”颜子忧一本正经的摆着手,“八爷说我又可以为非作歹了,这还更贴切些。”

“止渊,你还记得初次相见时你送我的《悲欢赋》?”颜子忧借机凑过去抚弄陆明谦的头发。陆明谦点点头。

“我那时觉得,”颜子忧精神时眼睛便总是神采奕奕,“你肯定也和李义山一样命运多舛。”

陆明谦微笑着摇头。

“止渊,其实我最讨厌雨打枯叶的声音,”颜子忧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哥他死的那一晚,下了一夜的秋雨。”

“子忧……”陆明谦怔了一下,把手搭在颜子忧的肩膀。

“可是刚刚和你说话时,我完全没有想起这件事来。”颜子忧淡淡笑着,“与你在西窗前一起听秋雨,只让我觉得温暖。”

“所以,我不管你到底想要什么,别太不惜身。”颜子忧把头垂在陆明谦肩上,轻声对着他耳语,“若在金罗寺时太后将你打死,这世上就再无能和我一同听雨的知己了。”

“……子忧,谢谢。”

“你拿什么谢?”

“我……”

“我救了你,干脆你以身相许吧。”

“这……”

“你嫌弃我?”

“不……”

“那你是答应了?”

“……”

最近九曲巷子里盛行着一个恐怖的传言。

据赵阿婆听宋拐子,宋拐子听潘家的二小子,潘家的二小子听他在州桥投西大街上卖炒货的老丈人说:颜七杯这妖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这妖孽功夫了得,据说他曾在刑部大牢门口用一招“笑里藏刀”吓得当朝宰相陈清远愣是没敢进牢房审讯。而最近,这妖正在家中升级“唇枪舌剑”这招式,证据就是——几日前某个月黑风高之夜,这妖偷潜到投西大街向潘家二小子的老丈人买了二斤生瓜子!

“生瓜子硬!他定是要拿来磨牙的!”赵阿婆左看右看确认四下无人窃听才低声道。

“他那条毒舌现在就已经够厉害了,再让他练成神功吾辈可如何是好!”长的颇有几分姿色的潘家老二顿足哭道,“他定是要吃我,不然何以他家房上的乌鸦,多看了我两眼呢!”

“我怕他是已经练成啦!昨天夜里我出去撒尿,路过颜家门口正看见他在院里掘地哪!肯定是哪个俊俏公子被他害了给埋在地里毁尸灭迹!”宋拐子用拐杖锵锵敲地道。

“这可怎么办啊!”众街坊邻居齐声哀号,眼光一对上,便蜂拥到颜家院门墙头埋伏起来。

而此刻颜家小院中正萧萧有松下风过,一昳丽男子着粗布衣衫,正持犁凝立于耕了一半的地中。墙头上的数双眼睛远远看过去,只见斯人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众人惊叹不已,然而若是有谁敢走近了看,那定是要倒吸一口凉气的。

近景是颜子忧一张苦瓜脸,蓬头垢面的瞪着眼前的土地生闷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刨了那些个菊花,买来了葵花籽,心想好好犁了地种些葵花。到时秋天了可以收瓜子,炒炒拿去街上卖,也算个将来的营生。结果万没想到这地可不是好耕的,他埋头干了一夜左手磨出水泡来这破地都不像个样子,不禁叹惋人不如牛。

“五牛犄风足砥砺,韩公知墨不知耕。一秋西风凭人问,千载悠悠只道东。”颜子忧无奈的扔了犁头,酸里酸气的显摆了几句,就转身回去。

“妖……”秋风中夹着老少咸集之声。

颜子忧耳朵动了动,回眸一瞥。

只闻墙外,重物纷纷坠地之声。

这一夜金月良宵,颜子忧在院街来回游荡了几趟,就本性使然的走进了青衿院的大门。

良辰自然配得乐事,大堂里就已经热闹异常了。颜子忧美滋滋的在众多如玉公子间晃悠,一抬眼却突然见了一个高个儿男子一个人傻站在角落。

颜子忧喜气洋洋的飘过去打招呼道:“陈大人,巧啊。”

陈清远见了颜子忧,表情俨然如同见了鬼,“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低声喝道。

在这种地方还能做什么,颜子忧无奈的撇了撇嘴,理直气壮的大声道:“颜悦来此处喝花酒的,宰相大人来青衿院所谓何事啊!”颜子忧顺便将了他一军。

“你别大声吵!”陈清远急忙拉了他一把。不过这时耳尖堪比狐狸的青衿院老板已然走了过来。

“陈大人,颜先生,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老板黏糊糊的吃吃笑着说。

“老板,来一壶竹叶青送到楼上,陈大人请客。”颜子忧笑道,扯着气的直犯白眼的陈清远上楼去。

楼上桌位由帷帐隔开,可俯瞰楼下光景,却不易被人窥视。颜子忧心里庆幸捡到了宝,一脸馋样的一杯接一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