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门在葬仪人身后重新关起。
那个贵族（下）
夕阳的余晖洒满伦敦的大街，绛红的光辉笼罩着街头围观的人群。
警察刚刚将因三艘货船同时葬身海底而倾家荡产投河自尽的商人遗体抬走，地面上还留着湿嗒嗒的水印。前几日是自杀的破产商人，昨日一位男爵刚刚在府邸开枪自尽，人群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议论最近接连发生的自杀事件。
葬仪人站在人群不远处，静静的眺望天边被夕阳染红的浮云。那云层赤红赤红，简直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葬仪人蹙眉别过头去，恰巧看见一个红发金眸衣着怪异的男子从人群中钻出离去。
对于这些常人议论纷纷之事，葬仪人向来不甚在意。他将棺材送到客人那里，便一个人驾着马车向铺子赶去。夜色朦胧，葬仪人惦记着自己的晚餐，便微微加快了速度。
赶到回去的必经之路，突然葬仪人感到马车前面晃过了一个人影。夜色深沉，他一时无法看清，急忙勒马停车。还好拉车的老马是个劣种，速度本也快不了多少。
“呃，您这样可是很危险……”葬仪人刚刚开口，蓦地感到身后车身一重，他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人从身后用手帕死死捂住了口鼻，竭力呼吸之时却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葬仪人身体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火焰，火焰，火焰。吞噬一切的炽焰，在人类所重视的地位、财富、青春上肆意践踏。那人的泪，那人的恨，全部融化在火光当中。
究竟有多久没有再作这个梦了？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一盆炽热的炭火在吐着红红的火舌。
怪不得这么热，葬仪人抱怨了一句，正欲起身，才发觉自己早已被绳子捆在了一把椅子上。
葬仪人试探的动了动，发现绳子只是把手脚捆在了扶手和椅子腿上。虽然自己的力量不如从前了，不过这种程度的捆绑想挣开也不是难事。不过葬仪人此刻没有逃跑的意思，还是死神的时候他就没有很强的求生欲。既然没杀了自己，想必此刻也没有丢掉性命的危险吧，葬仪人暗自思忖。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肥胖的身影走了进来。
“嗯？是你啊……”葬仪人喃喃道。
“让您失望了？”宴会上见到的那个慈善家一直走到葬仪人面前，蹲下问道。
“确实有点失望啊，小生本来以为是凡多海姆伯爵呢……”葬仪人用舌头舔了舔下唇。
“您总是喜欢说这么让人伤心的话啊，我银色的美人……”胖男人露出一脸淳朴的笑容，伸出食指探进葬仪人的口中，玩弄起那柔软湿润的舌头。“您真像个孤独的死神啊。”
“嗯……”葬仪人不能回答，却仍任由胖男人作为。
胖男人抽出了手指，一行银线顺着葬仪人的唇流下来。真是恶心啊，葬仪人在心里笑着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胖男人轻轻剥开葬仪人的旧袍子，苍白的肌肤立即暴露在空气中。大理石一般的胸脯丝毫没有呼吸的收缩，葬仪人就如同被时间遗忘了的人，不占有一切，甚至于一点点呼吸的空气。胖男人粗粗的指尖缓缓划过他的脖颈和胸前，葬仪人嘴角是那早已习惯的弧度。
胖男人从火盆中拿出了烧红的烙铁，讨好一般的眯眼笑着说：“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收藏品了。”
随着炙热的逼近，葬仪人的身体一点点的后缩。“您还是怕了吗？”胖男人有些惋惜的问。
“小生只是不想让身上再多一个伤疤罢了。一个，就已经够了。”葬仪人叹道。力量暗暗集中于手腕，葬仪人正准备挣开这束缚。
突然一声巨响，窗户的玻璃碎了满地。一个耀眼的红色身影跳了进来，直奔胖男人怒吼道：“就是你这个丑男害得我工作量增加吗！所有死者死前的走马灯剧场里都有你在！我终于抓到你这狡猾的凶手了！”
男人怪叫一声仓皇窜出。红发的入侵者立刻追了出去，门外响起很多人打斗的声音。而这个房间只剩下葬仪人继续坐在椅子上。
“自杀的人都是银发的英俊男子啊……”葬仪人略加思索，想了起来。“对了，威廉哪里找到的死神呢，我记得他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红色了……”算了，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葬仪人不再关心刚刚冲进来的无厘头的死神和他扭曲的思维方式。
葬仪人扯断绳子，从窗口跃出，银白的月光下一个衣袂飞舞的身影疾风般远去。
推开店门，葬仪人微微一怔。
“对不起，没有您的准许就擅自进来了。”凡多海姆伯爵微微欠身。
今天我还真是很受欢迎呢，葬仪人自嘲的笑。
“请稍等。”葬仪人开始弓着身子在杂物架上翻来找去。
“您在找什么？”伯爵看着这古怪的老板忙碌的背影好笑的问。
“……茶叶……”葬仪人自顾自的念叨着。
“不嫌弃的话，我恰好带来了茶叶作见面礼。田中管家从他的家乡带来的日本茶。”
“呃……”葬仪人叹了口气，“小生这就去泡。”
茶苦涩又甘甜的香气在小小的店铺中弥漫开来。
“您相信上帝吗？”伯爵问道。
葬仪人捧起茶杯，伸出舌头舔了舔热腾腾的茶水。
“我相信。”伯爵继续说，“我相信上帝的旨意。我相信人拥有灵魂，也相信爱。”
葬仪人嘴角扬起。
“我被人称为女王的忠犬。但我并不是想要地位和财富。”
“这些您已经有了。”葬仪人用食指轻揉太阳穴。
“我只不过遵从上帝的旨意。我想要的是，灵魂的结合。”
“是这样啊。”
“您不信？”
“小生信不信，这都无所谓吧。”葬仪人笑了笑，“不过，您何必和小生说这些？”
伯爵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您能够理解。上一次见到您，我就有种感觉，您似乎什么都不希求。不过……”
葬仪人轻轻啜饮。
“……您看上去很寂寞。”
葬仪人笑了。
“两个灵魂，即使再相爱，也无法真正契合。终究不是一个人。一想到这个，我就感到难以忍受。”伯爵的声音有些悲伤，“我，非常寂寞。”
“您在向小生坦白罪恶感呢。”葬仪人拖着腔调。
“是的。如果要坦白，我希望能向您坦白。”
“因为小生是将死之人的缘故吧，无论如何都不会泄密了。”葬仪人转过脸看着凡多海姆伯爵的眼睛，“那些自杀者，都是和阿玛德.诺伊德伯爵生前业务联系密切的商人。”
“是你杀了他们吧。”葬仪人摆弄长指甲。
“女王做了梦，梦中出现了诺伊德的鬼魂。执事阿修说那是复仇的征兆。所以我执行了女王的命令，处理掉一切和诺伊德有关的人。这也是……上帝的旨意。”伯爵蹙起眉头，这使他温柔的容貌呈现出一种悲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