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观察日志(98)
深海中一片漆黑,偶尔有几只深海鱼游过,潜艇照射出的灯光有限,到处都是未知的危险。
当时有人提议返程,因为他们已经在这个深度搜寻了快一个小时,像这样显眼的灯光很可能会招来大型海怪。
道里安认同了对方的说法,但仍旧坚持多停留十分钟。
也正是在此时,潜艇的摄像头捕捉到了一段奇怪的影子,它动作灵活的游荡在光束的视野范围之外,只在艇内的显示屏中留下一道隐约的行动轨迹,仿佛某只水母。
“我们跟过去看看。”
道里安指挥着潜艇追上那影子的踪迹,但它游动得快极了,始终不愿在镜头下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直到有人惊叫出声:“是触手!这是乌贼的腕足!老天啊,它可真大……”
潜艇的镜头完整地拍摄下了这个海洋新物种,一只体长将近80米的巨型乌贼,刚才他们看见的影子很可能是它其中一只腕足。
当时的道里安沉浸在获得新发现的喜悦里,而此刻当道里安再一次盯着那个显示屏时,他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这只巨型乌贼活动异常缓慢,而刚才那道影子明显要灵活得多,它像只诱饵一般,钓着人类的笨重金属物来到了这只乌贼的面前……
太奇怪了。
道里安默默地想。
可他为什么会回忆起这一切呢?
叮——!
就在这个问题从道里安的脑海里跳出的瞬间,道里安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按下静音键,周围悄然无声,却又充满了那种刺激人神经的白噪音。
道里安站在了一条长廊中,费迪南海洋研究所里那种布满了金属墙壁的长廊,而他头顶的老旧灯管在闪烁。
接着,就像是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场景,从遥远的走廊尽头开始,天花板上的灯光开始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道里安下意识后退,恐惧的绳索正一寸寸勒紧他的心脏,随着那些灯光的熄灭,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分解,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道里安……】
“道里安,道里安?醒醒,道里安!”
当最后一盏廊灯熄灭时,道里安猛地睁开双眼。
“道里安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道里安的视野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身边站着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道里安花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们是医生和护士。
道里安虚弱地点了点头,他本想开口说话,但嗓子干涩得厉害,不仅如此,他的肺部和双腿也疼痛不已。
“这是几?”其中一名医生冲道里安伸出两根手指。
“二。”道里安剧烈咳嗽起来,他扫了一眼四周,相当不满地抱怨道,“这是医院?我怎么了?我回到陆地了吗?老天啊,我只是轻微感冒而已,你们没必要兴师动众地把我送出研究所……咳咳咳,能给我一点水吗?”
“研究所,你是指费迪南海洋研究所?”有人这样问道里安。
“对啊,怎么了?”
道里安朝问话的人看去,对方穿着白大褂,头发灰白,打扮得体,看起来德高望重,道里安猜测他应该是自己的主治医师,很有可能是马格门迪的走狗,于是他用更加愤恨地口气回道:“回去告诉我爸爸,我的实习期还没结束,他不能就这么开除我!”
主治医师沉默了片刻,问道里安:“你认为今年的年份是多少?你的年纪是?”
道里安瞪着他,脸上挂着那种刚从大学毕业的青年学生特有的尖锐感:“今年是2351年,我23岁,有任何问题吗?”
病房里鸦雀无声。
第77章
道里安失忆了。
他刚被医生告知这个消息时,一度以为这是什么愚人节玩笑,他记得自己只是因为过度疲劳外加感冒而在实验室里昏了过去,再一睁眼时间已经超越了他五个春天。
并且,道里安早就不是刚进入费迪南海洋研究所的实习生,他已经在那里干了快五个年头,在这期间,费迪南海洋研究所成功捕捉到了五只人鱼,就在去年——道里安痛恨自己遗忘了这个令人激动的时刻。
但不幸的是,两个月前研究所遭到了不明海洋生物的袭击,研究所被彻底摧毁了,很多人没能逃出这场浩劫,人鱼也下落不明。
这也是道里安会出现在医院里的主要原因——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在海上漂浮了好几天后,不幸感染了不明病毒,昏迷了少说一个月。
而至于道里安在研究所里有没有参与人鱼的研究,又获得了什么样令人瞩目的成果,他就一概不知了,马格门迪只同他说了这么多,外界也搜索不到任何信息。
老实说,当马格门迪瘸着腿,拄着拐杖来到病房时,道里安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研究所的那场海难里受了重伤,马格门迪比以前瘦了许多,他脸颊和脖颈上原先被脂肪充满的皮肤像瘪了的气球似的下垂,而当这样的皮囊再镶嵌上两枚生了铁锈似的眼睛珠子,道里安打赌他准能在夜晚吓哭几个小孩儿。
隐约的,道里安从马格门迪的眼神里察觉到了对方投射在他身上的恨意,但道里安实在无法理解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失忆者有什么值得自己“伟大”的继父记恨的,于是他丢下一些疑虑,完美地表现出了一个儿子对于父亲的关心。
“该死的海难,希望您尽快好起来。”道里安违心地祝福他。
马格门迪不买他的账,他目光莫测地打量着道里安,又一次问他:“你真的忘记了之后的所有事?”
道里安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是的,要我说多少次都可以,我的确搞忘了这几年的事。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有人能跟我详细说说这几年发生的事,我究竟有没有被分得一条人鱼?毕竟我已经是正式的研究员了对不对?”
“时间不早了,我接下来还有工作,好好休息吧。”马格门迪说完这句话后竟然直接转身离开了病房。
道里安试图追上他:“嘿!我还没有说完,我的个人终端呢?我要和妈妈通话!”可他的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的针头,他的抗争止于病床下两步远。
“年轻人,你需要休息,你的身体离痊愈还早得很。”在马格门迪离开后,道里安的主治医师进入了病房,他一见到道里安就露出关切的神情,仿佛道里安是他疼爱的小儿子,“快回到床上躺好。”
道里安现在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他叫罗伯特。
没错,三十年前在约翰,伊万诺娃,马格门迪那一行前往罗宾镇探寻人鱼踪迹的队伍里,罗伯特也在其中,他正是队伍的随行医生。
约翰曾在日记里多次提到过他,对他的评价全都是积极的:可靠,冷静,医术高超……道里安由此对他印象深刻。
而现在,这名曾医治过约翰的老医生成为了道里安的主治医师。
一种时空交错的奇异感让道里安产生了少许的惊叹,可不知道为什么,道里安总是无法对他放下戒心,即便罗伯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和蔼,像个会纵容孙辈在客厅里用水枪打水仗的好脾气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