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屋(111)
谢兰音垂眸, 声音平静:“这是自然。”
姜照攥紧手指, 冷冷嗤笑:“沈大人身在宫中受了重伤居然也能知道外头的消息?相看的事情我从未听过任何风声。”
随着话音落下, 视线紧跟着落在谢兰音身上, 沈霁上前一步挡住他的目光, 笑得温润尔雅:“沈某不ʟᴇxɪ过是听旁人多说一嘴罢了!原来令尊还未同姜大人说, 看来是我多嘴了。”
俨然, 沈霁这副样子分明是刻意说出这番话恶心他。
最可恨的是, 竟然当着谢兰音的面!
“我从不知相看之事, 我也不会成为下一个江柏舟。”
姜照担忧谢兰音多想,赶忙解释了一句。
谢兰音哪能不知他的心思,眼观鼻鼻观心,“姜大人不必说这些免得让人误会。”继而,她看向沈霁,“夫君,我们走吧!”
由于沈霁受伤的缘故,萧晗光特许马车入宫,仅剩下姜照一人长身玉立,身后是长长宫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浓且密的睫羽低垂,落在眼睑处投下一道阴翳,几不可闻的声音颤颤。
“音音……”
然而,无人应答,唯有冷冽风声疯狂灌进口鼻,叫人心脏抽疼。
……
回到自己的府邸,沈霁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方老被弈棋叫了过来细细把脉,一言不发。
见他沉凝迟迟不语,谢兰音有些担忧:“方老,太医说伤口还要再养一阵子,不知可有大碍?”
宫中太医医术精湛,然而萧晗光已经打算针对沈霁,先前被困在宫中别无他法,如今回来自然要再找信得过的方老看一看。
方老抬眸瞥了一眼沈霁,心底不屑嗤笑着:这个家伙百毒不侵,哪会那么容易死,更何况脉象正常,也不知道他刻意装出这副虚弱模样做什么!
腹诽一番,他本打算说一嘴没什么大事,怎知沈霁幽幽看了他一眼,相处多年,方老立即心领神会,瞬间改口:“这伤啊倒是有些重,还得慢慢调理一番。”
谢兰音禾眉频频蹙起,继续追问:“不知要如何调理?”
“上好药材不可或缺,若有闲暇时间或可下棋赏花,保持心情舒畅。”
方老提了一嘴不敢继续留下来,免得沈霁还要再折腾出别的花样。
谢兰音不觉有异,一一听了进去,到了晚间用膳之时更是将饭碗垒得若小山般高。
沈霁见状,不由抬手摁了摁眉心,表情分外无奈:“音音,我吃不了这么多。”
谢兰音又继续朝着里头夹了一筷,认真说道:“你多吃些,这样伤口才能好的快。”
事实上,沈霁饭量并不大,更何况他还年轻身子骨康健,早在宫中调养的时候就已经好了大半,眼下不过是想着再在她面前演场苦肉计引得她的怜悯之心,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想左了。
要照这么个情况下去,恐怕就要吃撑了!
甜蜜的负担也是够重的,真真受之有愧。
到底,他还是勾着唇吃完满满一碟小山般的饭菜,直到站起身来的时候面色有些不自然。
显然,吃多的后遗症就是腹部的衣料撑起一小块。
“音音,我记得你会弹琴是么?”
沈霁可不想这么快回去歇着,吃得太多就想站起来消食,本想出去走一走,可他这伤势在身,恐怕随口一提,谢兰音便会生疑,故而只能倚靠在窗边,随意寻了个别的借口。
谢兰音让人将琴取来搁在黄花梨木桌上,葱白如削的玉指落在琴弦信手一拨,泠泠琴声响起,空旷幽远。
古琴声浑厚濯濯,似踏破万千年流光史书浩卷纷至沓来,浸染着浓郁墨香,混沌晨钟,在耳畔渐次作响。
琴声之中交杂的更多浩瀚无垠,涤荡心魂,洗濯铅华,好似淙淙流水般划过,纵有人焦灼疲态所有情绪也会因这琴声一扫而空。
饶是对琴曲一窍不通的沈霁在谢兰音奏完这一曲后,从始至终所有思绪尽数沉浸在此曲之中,直到琴声消失才回过神来。
他的心绪万分平和,再听一曲,依旧为她所动。
沉吟半晌,薄唇才轻轻吐出两字;“极好。”
谢兰音莞尔一笑,抬手挑起一抹青丝拢在耳后,正要命人将琴收好,哪知,弈棋却一脸冷肃走了进来。
他难得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果不其然出口第一句令二人倏地一震:“大人,姜家出事了。”
沈霁目光一凛,谢兰音也好奇望去,而他先是悄悄瞥了一眼谢兰音,这才低声开口:“世子夫人她……她死在了狱中。”
话方落地,周遭空气瞬间冷凝。
谢兰音纤纤素手落在琴弦上,也不知是不是太过震惊的缘故手指轻轻一划,怎料琴弦遽然断裂开来,直接划破葱白玉指,落下点点殷红血迹。
血迹滴落在琴身,漆黑中一滴红痕分外明显。
“快去取药!”
沈霁立即吩咐下去,等到药粉取来耐心为她上药,这才说道:“你若是想去见她,我陪你一道。”
毕竟她们二人相识多年,她所做的事情皆是一心所求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我都撕毁了她给我的信,你觉得我还会去见她?”
谢兰音默默看着沈霁上完药粉,在伤口处涂上薄薄一层止住血痕。
“我觉得你会。”沈霁勾唇笑道,深深凝了她一眼,“音音,你的心肠太软。”
就好比这次他受了伤,即便心底有再多的怨怼和不甘,依旧将其统统放下心急如焚赶来他身边,这些天的日夜照顾他并非看不到,相反,他看得极为清楚。
她想要放下过往,可是心底顾虑重重,沈霁深知不能逼她,免得届时她当真钻进了死胡同不愿意出来。
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够打开她心扉的契机,眼下,便是一次敲门砖。
“若是因为她的死让你这一辈子的心结无法释怀,未免太过可笑。音音,你要记住,不是你欠她的,是她欠你的。”
沈霁一双大掌轻轻搭在她肩膀温声安抚着,似水般拨动着她心头的琴弦。
……
姜婉初尚未出殡,念在死者为大和长宁侯姜岸的面子上,大理寺卿上了折子,特允尸身带回府中。
此时的长宁侯府高高挂起素缟,白幡摇动,哭声不绝如缕。
姜岸最是心疼这个女儿,哭了整整三日,眼眶红肿,又怒又气:“你为何这么执著!为父当真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将你嫁给江柏舟那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今日这些,都是因他而起!”
姜岸哭到难以自抑,声音沙哑,一旁的姜照搀扶住他,连声安慰他道:“爹,婉初已经走了,你再难过也于事无补,还是好好休息调养身子免得累病了。”
姜照好心相劝,怎知众目睽睽之下,姜岸竟一把将他推开,任由他的后背撞上冷冰冰的柱子。
“住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就算兵权交到你的手中,你也别想在姜家无法无天!”
姜岸既痛心姜婉初的死,又忿恨姜照在这种时候趁机凭借萧晗光起势,从而夺走姜家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