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屋(35)
话到嘴边,紧跟着话锋一转,“不过以你的性子,你又怎会做不入流的外室?”
字字讽刺,虽然早知没有父女情分,可把话说到这种恶心人的地步,恐怕只有他了。
谢兰音本想追问为何他那般厌恶云氏,厌恶自己,但现在看来,恐怕并不需要。
他眼底的冷漠疏离过甚,有那么瞬间,谢兰音怀疑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最终,谢兰音将话题止在此处,转身离开。
沿着来路往回走,不一会儿,就看到沈霁的身影。
只见他慢慢从阴暗中走出,朝着谢兰音伸出手。
谢兰音一字未言,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
“可是他说了什么?”
沈霁知道谢兰音并不得谢远喜欢,显然谢远说了什么,才叫她神思不济。
谢兰音不想回答他,在她看来,发生这样的大事,谢远早就盘算好了一切,给了张氏和谢星染想好所有退路,甘愿用自己的性命交付,可偏偏,将她抛之脑后。
恐怕就算眼下她死在谢远面前,他的表情都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很早就明白谢远的冷心冷情,直到今日他亲口说出,才觉心痛难捱。
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她,将纤细玉指尽数拢在掌中。
即便谢兰音不想去承认,可如今能够明白她的,也只有这个贼人,能救她的,也只有他。
见谢兰音沉默不答,沈霁没有继续逼迫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人原路折返,岂料,刚经过一处拐角,竟看到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那人身形很好辨认,正是江柏舟。
江柏舟来此要找谢远,行走匆匆,因而忽略藏在阴影中的二人。
他的身影从面前翩然擦过,渐行渐远。
“我还以为你会叫他,想着从我身边逃走。”
沈霁戏谑开口,无人窥见眼底划过一抹锋锐的暗芒。
他的手不轻不重扣在腰间,在谢兰音看来却重如千钧。
谢兰音相信,恐怕自己方才要是真的开口,他更不可能放过自己。
除此以外——
“我叫他有什么用,他又能做什么?”
谢兰音心底一清二楚,虽然谢远的话说得多么难听,多么无情,可有句话是对的。
诚然,江柏舟对自己有过爱慕之意,可平阳侯府掌权的并不是他,他所有的决定都要听从江黎安排。
像她这样的罪臣之女,江黎不会让她进门,或许真的只能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外室。
“你说的不错,江柏舟确实做不了什么。”沈霁勾唇,“不过我倒是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音音,你想听吗?”
谢兰音直觉这并不是一桩好事,正要摇头,就被他重新扯入怀中。
“既然来了这里,总不能白走一趟,你说对吗?”
未等谢兰音开口,他率先做出决定,故而她这才发现,原来谢远隔壁墙面中,竟然藏着一间密室。
“谢大人这几日可还好?说来惭愧,本想给大人带些吃食,但是守卫不允。”
江柏舟话音刚落,谢远面上浮现些许笑意,摆手道:“你有心了,不知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禁卫军还在找音音和凝黛二人的下落,只要你能咬定是自己一人所为,他们的安全,你都可以放心。”
一墙之隔的谢兰音浑身一震,原来,这件事情真的是江柏舟的主意。
她攥紧手心,调整好心绪,继续往下听。
“只要音音和凝黛能够安全,我也就放心了,今后你好好照顾他们,我这条性命就算死了,也不足惜……”
若不是谢兰音先前亲耳听到他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恐怕真会以为谢远改了性子,关心她。
如今,也就在江柏舟面前演一演,佯作慈父罢了!
“谢大人是不是误会了?我还没有找到音音,这次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你把她藏在哪里?”
江柏舟面上焦急之色显露无疑,谢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掉的细枝末节,眼睛微微眯起:“你说……音音不在你那里?”
江柏舟颔首,“不错,我找遍京城,也没有找到她。”
此话一出,谢远震惊不已,“可是……她刚刚来过这里,和我说过话。”
“她来过?”
这下子,江柏舟心头激荡不已,再也顾不得别的事情,一心要找到谢兰音。
早将二人对话听得明明白白,沈霁勾起谢兰音的下颌,低低笑道:“音音那ʟᴇxɪ么聪明,不妨猜猜看,他有没有本事找到你?”
谢兰音听到这样的消息便已知足,她摇了摇头,“以你的手段,恐怕今日这些都是刻意筹谋,你不会让他找到我的,不是么?”
沈霁听到这个答案很满意,“你说的对,如今你无路可去,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做了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借此机会让她明白,不管是谢远,还是江柏舟,都无法将她护住。
她一旦露面,禁卫军就会将她扣下,而谢远的打算,显然一心赴死。
至于江柏舟,毫无疑问,他会将她当成外室养着,永远不见天日。
这两种日子,她都不想过。
至于这个贼人……
当下恐怕只能耐心周旋,或许等到某日他厌弃自己,也许会放她离开。
谢兰音没有反驳,显然,她也知道这应当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直到沈霁拥着她踏上马车,江柏舟正攥着一人衣领,寒声质问今日都有哪些人进来。
谢兰音没有再看,放下车帘的刹那,似乎就同过往作别。
……
从大牢离开重新住进庄子,谢兰音果真比先前温顺不少。
回雪小心翼翼伺候,还以为这位小祖宗会大哭大闹,可眼下这种淡然处之的态度又叫她心里不是滋味。
送上的每顿饭食,她都用下,还有绫罗绸缎,华服锦衣,金簪美玉,她亦一一佩戴。
她的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欢喜,任凭回雪打扮,就像是一具木头。
想到前后这些变化,回雪薄唇紧抿,等到谢兰音入睡,才惴惴不安寻了沈霁禀报此事。
沈霁早将一部分政事挪到庄子里,左右这处庄子离他京城的书房极近。最初打通这条密道不过是想要狡兔三窟,不曾想如今倒是用来金屋藏娇。
修长手指摩挲着杯盏,桌案上摆着各类卷宗,回雪恭恭敬敬跪在面前,不敢抬头看沈霁一眼。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还有什么?”
沈霁唇畔噙着点点笑意,模样看似温润谦和,要不是回雪第一次见到沈霁就看到他卸了刺客一条胳膊,断掉手筋,或许真会被他儒雅的表象欺骗。
他表现得愈发平静,愈叫回雪心惊胆寒,琢磨不透。
“其余没有,只是婢子不理解,为何您始终不愿向谢小姐表露身份?我看她似乎对您的身份很好奇。”
这不止是回雪心中所想,弈棋几人也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
不过,这些疑惑沈霁并不想告诉他们,抬手挥了挥命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