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当真是在忙紧要的公务也就罢了,云莜也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性子, 自然不会耽搁昭睿帝处理正事。偏生云莜眼尖,瞧见那折子外头的封条颜色, 便知那是一道请安折子。
云莜垫着脚尖悄悄儿地走到了昭睿帝身旁,见那奏折上尽是溜须拍马之语,不由磨了磨牙,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皇上竟爱看这样的东西, 我却不知, 当真罪过。赶明儿我该好生跟这位大人学学怎么吹捧皇上,好讨皇上欢心才是。免得我人都到皇上跟前了, 皇上还拿我当空气。”
昭睿帝闻言,轻咳了一声, 有些不自在地放下了手中的请安折子:“你今儿个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愈发点燃了云莜的怒火。
“皇上还问我怎么了?说好要待我好一辈子的, 咱们还没成婚呢, 你竟然就要食言了,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没追到手之前千哄万哄, 一旦到了手就不知珍惜。”
昭睿帝由着她数落自己, 觉得自家莜莜便是发怒的样子也颇为动人。
她一双清亮的眸中燃着熊熊火光, 白皙的小脸上覆着一层绯红,比往日多了分生动之姿。
谁能忍心对这样的云莜说出半句斥责之语呢?至少昭睿帝是不能。
昭睿帝本打算等云莜训斥完自己,再与她好生分说,谁知,她竟越说越过分:“咱们还没大婚呢,你若厌了,只消说一声就是,我又不会死赖着你。”
这话可触碰到了昭睿帝的底线。
昭睿帝忍不住倾身上前,揽着她的细腰将她箍在怀中,亲自堵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半晌,他才终于放开了她,低声呵斥道:“不许胡说!我几时厌了你?”
昭睿帝板着脸的模样颇有威慑力,便是云莜,在他的冷脸之前也不敢随意造次。
待他周身的冷意消融,她才终于找回了勇气,瞪视着他:“既然没有厌了我,我都站在你跟前了,你为何宁可看那请安折子,也不看我?”
“那我问你,今日你入宫见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旁人?”
“这……”云莜有一瞬的心虚,旋即又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你回答不上来的这个问题,便是答案。”不知是不是云莜的错觉,昭睿帝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幽怨:“你瞧瞧,若不是为了旁人的事,你压根儿想不起我来。你对我这般冷淡,难道还不许我偶尔……咳咳,闹个脾气吗?”
说到最后,他侧过头,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云莜顺着昭睿帝的思路一想,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儿渣啊。
不对,差点儿被这狡猾的男人给绕进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大婚前未婚夫妻最好不要见面,我若无事便进宫来找你,会惹人非议的。再说,平时我不入宫找你,你就不知道出宫来找我吗?你微服出宫,总比我大张旗鼓地入宫要好吧?”
“理是这么个理,可莜莜,你难得入一次宫,却是为了旁人,而不是为了我,我心里头终归不痛快。”
脸还是那张脸,但此时昭睿帝凝视着云莜的眼神中似是带了几分委屈,云莜便开始招架不住了。
她有些郁闷地道:“你是不是我的克星,专门来克我的?”
昭睿帝将她拥入怀中,温存了片刻,柔声道:“不,你才是我的克星。”
待小钱子小路子将茶点端上来时,殿内的氛围已变得无比和谐。
两人每回见面都要来这么一出“争锋相对”,底下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甭管开局如何,最终昭睿帝总会将云莜哄好的。
昭睿帝知云莜面皮薄,于是耐心地等小太监们都退下了,这才亲自叉了块蜜饯苹果递到云莜嘴边:“你素来喜欢这蜜饯苹果,知道你要来,我早早便命御膳房备着了,还说我不疼你吗?”
这蜜饯苹果甜中带酸,那微微的果酸恰好中和了蜜饯的甜腻,云莜不由幸福地眯起了双眼。
上回,她在宫中用这道甜点之时,便动了好几筷子,只是因口感过于甜腻,再也吃不下其他的甜食。
不想,昭睿帝竟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便命御厨做了调整,于是这回的甜度,对云莜来说便恰到好处。
甜味儿在口中蔓延,似要一直蜿蜒到心坎儿里。
云莜见昭睿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眸中划过一丝艳羡之意,便也学着他喂自己的样子,喂了他一块。
昭睿帝面上露出的满足之色,不知怎的,让云莜满是成就感。
“莜莜,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不过,我不同意。”
本以为事情已经办妥了的云莜未曾料到自家恋人竟会当场翻脸:“这是为何?难不成,你也觉得这事儿不合规矩,不想给倩茜这个体面?但凡还有其他法子,我也不至于动这个念头。”
说这话之时,她的眉峰已经蹙了起来:“你若实在不肯,我便请爹爹出面收倩茜为义女,让她从我们云府出嫁吧。只是这样一来,爹爹与长宁侯的情谊怕是保不住了。”
帝王与太后恩准周倩茜从宫中发嫁,是一种荣耀,代表周倩茜极得圣心;可若从云府发嫁,于长宁侯而言便有些打脸了。云莜倒不在意长宁侯的脸面,她只是不希望云相为难。
再者,海口已向周倩茜母女夸下,眼下她却遭到了昭睿帝的拒绝,到底有些没脸,这心情自然不会有多好。
昭睿帝看着云莜竖起全身毛毛的模样,像极了被人侵入领地而警觉起来的小兽,不由有些好笑。
“莜莜,你对我就这般没有信心吗?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几时拒绝过?”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又说不同意,一会儿又说不会拒绝我的……难不成,你是在耍我玩?”
昭睿帝柔声安抚着即将炸毛的云莜:“我的意思是,你那好姐妹从宫中发嫁可以。只这事儿,不能你来开口,得由母后先开这个口。母后心中对你有成见,如知此事是出自你的筹谋,指不定要怎么想。但若是她先开这个口,我碍于规矩,定然倾向于拒绝。在这时候,你出言相帮,软化我的态度,扭转局势,她非但不会对你生疑,只怕还要感激你。”
对于自家亲娘的性子,昭睿帝可谓十分了解。
先前太后欲为难云莜,被昭睿帝呵止,且昭睿帝还摆事实讲道理警告了太后一番。
此后,太后虽不敢再轻易惩戒云莜,但她与云莜之间的关系难免变得更紧张了,云莜对于这一点显然也心知肚明,无事不会去招惹太后。
但随着大婚之日临近,一直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儿。
别的不说,往后云莜做了皇后,有些场合总是免不了要与太后一起出现。如果她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太过僵硬,免不了要有人议论她对太后不敬不孝。
昭睿帝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来打破这种僵局,而这回,他想,他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