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里?”这是阿呆的声音。
“……第二天……尸体不见,被人盗走……”这是薛兽医的声音。
“……有人看见是谁……”
“也许……他师父……掩人耳目……”
听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二人对着那石墩子静默了一会儿,又低声说了几句,便各自离去。等确定他们都走远了,我才悄悄走过去,想看看那石墩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时,天空静静飘下了雪花,一阵风吹过树林,簌簌积雪从干枯的树枝上落下,拂过面颊,有微微的凉意。
随着我慢慢走近,雪地里出现一个孤零零的土包。
竟是一座坟。
原来那离远处看起来像是石墩子一样的东西只是坟前的碑。简陋的石碑上草草刻着四个字:
云弄之墓。
云弄?
我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坟上覆盖了一层白雪,就像披上了一件白衣。
抬眼看着这满目积雪的山谷,突然想起了有一日,也是在这样雪花飘零的天气,也是在这样的山谷,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祭出一柄银杖,替我阻挡了一切刀光剑影。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呢?
远远地听见了脚步声,估计是阿呆来找我。
我转身跑了几步,又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望了望。
雪花像晶莹的花瓣,盈盈落下,落在墓碑上,坟冢上,就像落在那个人的发梢,肩头。
恍惚中仿佛看见雪地里站着一个人,温柔地看着我微笑,轻风拂过他的白袍,像是挥之不去的依恋,与牵绊。
“小白……”
我蓦地一惊,猛地晃了晃头,再睁眼去看……
面前依旧只是一冢孤坟。
心跳得极快,仿佛是中了什么魔障,我有些失措地退后几步。
然后,逃也似的转身跑开了。
第十一章
没跑几步,便撞到一个人,却不是阿呆,而是一个骑着毛驴的青衫男子。
薛兽医?他怎么去而复返?我有些警惕地向后退了退,不料一个措手不及,身上的蓑衣竟被他一把掀了开去!
怎么一见面就剥人家衣服!
禽兽……
我强压下心中怒气,冷冷地抬眼看他,懊悔自己没有手,不能扭断他的脖子。
那薛兽医挑着眉居高临下地将我从头到尾看了一看,就像买菜的大婶挑萝卜,最后目光落到我的脖子上。
“原来如此,竟被封印了灵力。”他喃喃自语。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见他不再理我,只是向那坟墓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调转小毛驴离开了。
我用嘴衔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蓑衣往自己身上甩去,目光阴冷地看着那一人一驴慢慢远去的背影。
都道身残志坚的薛兽医温润如玉待人谦和,如今看来,所谓流言万万不可轻信。不过我和这面瘫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今后别让我单独撞见,否则便不要怪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也许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心路历程太过复杂,惊惧疑怒交加,因此当阿呆那无邪的笑脸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竟觉得无比亲切欣慰。
“阿瓜!你看这是什么!”阿呆兴冲冲地对我说。
不是去捡野土豆了么……我不感兴趣地向他瞥了一样,然后睁大了一双马眼,竟发现他手里抱了坨黑漆漆的东西!
我以自己的四只马掌发誓,这绝对不是野土豆。
这傻子哪里找来的煤炭?!
“阿瓜,你看你看,这个东西可以画画哦。”阿呆拿起其中一块向我比划比划。
我看到他那一双吊梢眼若有若无地向我身上游移了一下,当下有了不好的预感,遂拔腿就跑。
“阿瓜,别跑!让我在你身上留个印记吧,这样别人就知道你是我的了……”
冰天雪地里,我披着大蓑衣气喘吁吁,却仍是甩不掉后面那依旧紧追不舍大喊大叫还不岔气的混小子。
人们都说,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由此看来果真不假。阿呆脑子虽然不好,但绝对有着怪兽般的体力。
雪地逃亡最终以我的绊脚摔倒和阿呆的成功飞扑而告终。
阿呆在我身上涂涂抹抹,也不知画了些什么东西,只是当我缓过气去看的时候,早已被他一口气拖回了村子里。
一进村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平日里鸡鸣犬吠往来呼和的热闹气氛荡然无存。阿呆自顾自地在前面走,仍是跟我说说笑笑。
还未走近胖女人家,就远远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官爷们,小的家真就这么几头牲口,怎么可能会窝藏神兽?”瘦男人的声音听着惶急。
“有人说,你们前一个月得了一匹白马,怎么不见踪影?”一个官腔官调的陌生人说。
“哎呦官爷明察,那不过是匹杂毛病骡子,现下让我们家里的小杂役牵进山拉柴去了。”胖女人急忙帮嘴,“要不烦请您二位等等,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等?”那人一声冷笑,“恐怕是等不到了吧。”
“不要跟他们废话!二殿下有令,凡是有嫌疑的人一律带回王都,来人啊——”
胖女人和瘦男人的哭号求饶声此起彼伏。
我们进入院子前,阿呆突然回过身将我身上的蓑衣一把扯下扔进外面的破马棚里,我吓得一个激灵,有些诧异地看他。
他也不做声,只是将我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才慢悠悠地领了我跨进院门。
一看见我们,那胖女人两眼一亮,连滚带爬地向我们扑过来。
“死小子看老娘不活剐了你!捡个柴去了这么久!我们老两口的命差点让你给赔进去……”一巴掌上来就甩了阿呆一个响亮的耳光,阿呆没站稳摔倒在地,脸颊一侧高高地肿了起来。
“官爷,您看,这就是我们上个月捡的骡子。”瘦男人谄媚地低头哈腰将那两个官兵头目引到我面前。
那两个人看了看我,相互对视一下。
其中一人上前摸了摸我身上的煤灰,微微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阿呆抽抽搭搭,“我……画……画花……漂亮……”
胖女人以为这阿呆做的蠢事又要惹上什么祸端,刚要变本加厉一番毒打,却意外地看到那两个官兵头目竟然做了个手势离开了院子,满院的士兵也都紧跟着撤了出去。乌泱泱的一群人瞬时间退了个干净,看得人瞠目结舌。
“这……这是怎么说的?”胖女人犹自揪着阿呆的耳朵,有些拿不定注意地看向她男人。
当然,那瘦男人也是一脸费解。
但是,我却凭着灵敏的马耳朵听到了那两个官兵头目渐行渐远的对话:
“看来是弄错了,神兽有圣洁灵力护体,周身雪白绝不会沾染尘埃污秽。”
“我也这么觉得,看刚刚那匹牲口脏兮兮的样子,怎么可能是神兽,哎倒霉,又白跑了一趟。也不知道这神兽究竟藏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