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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为兽(4)

赶紧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趴好,我捡了一小撮松子堆在面前,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我倒是要瞧瞧,男人连最基本的攀岩装备都不带究竟要如何上崖采药。

咔吧,一颗松子被我嗑开,男人将箩筐卸下来放到一旁。

咔吧,又一颗松子被我嗑开,男人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

咔吧,第三颗松子被我嗑开的时候,山谷里荡起阵阵微风,撩起男人飘逸的白色长袍,如诗如仙。

咔——吧——

当第四颗松子还卡在嘴里的时候,我听见草木浮动的细碎声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痴痴地望着,但见那清逸的雪白身影顺着绝壁攀缘,如飞仙踏云扶摇直上。舞动的袍摆宽袖潇洒畅意,眼看着隐入云端,再也看不见。

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仍傻望着云顶回不过神,连嘴里的那枚松子被我连壳吞下都不自知,甚至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那飞上去的……真是我家男人?

从那以后,男人再叫我“小白”,我都不会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反而更喜欢跟在男人身边,甚至有时还会用崇拜而探究的目光看他。

没办法,岛上混出来的孩子,天生都对强者有着无法克制的敬仰与归顺。既然万丈悬崖对男人来说是小事一桩,那其身手想必也了得。

他从来就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人,也从来不是个死钻医书的文弱书生。虽然他仍每天耐心给我喂药熬粥,仍每天红着脸帮我洗澡,仍每天背着个箩筐采药割草,但我知道,男人是个强者,一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我第一次衷心希望自己不是穿成了一匹马,而是一个人。如果还能做人,我便可以向男人求教,让他给我指点一二。如果还能做人,我相信凭自己的资质和努力,终有一日也会像男人那般,悬崖绝壁自由驰骋,无拘无束像自由飞翔的鸟儿。如果还能做人……我或许还能跟男人说说话,或许还能让他教我用木笛吹曲……

哎,看来做马和做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翻过去。一人一马,丛林间,山野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山里的树上开了一遍花,结了一遍果,金色红色的落叶层层叠叠铺了满地,秋日的高空飞过一排南去的大雁。山里的动物们都开始准备过冬的食物。

在这个由汤药,吊床,笛声和男人组成的幽静山谷里,转眼间,已是一年。

这天晚上,我和男人刚吃过晚饭。

“小白,”男人收拾好碗筷,轻轻唤我。

我抬头看他,犹在回味着晚饭中难得的一点肉糜。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男人说。

哦,也对。要去山下过冬了。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路。”男人拍了拍我的头,目光很温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便收拾东西出了山。我睡眼惺忪地走在路上,有些纳闷为何男人要出发得这样早。弯弯的月牙还挂在天边,树洞里的毛团们还在睡梦中。我忍不住向竹屋的方向看去,惦记着明年春天回来的时候在我的窗前种两棵树,回头也让男人给我绑个吊床。

那时我还不知道,就在我们离开的一个时辰之后,竹屋突然起了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这座我曾经住了一年的山,一切曾经的山明水秀世外桃源都被大火付之一炬,变成了一座死寂的坟。

那时我还不知道,一切曾经的点滴幸福都随着我们的离去,而永远化作了随风而逝的回忆。

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我把男人送给我的一粒种子埋进了竹屋的后院,希望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这颗种子可以生根发芽。

男人说过,这颗种子开出的花很美。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颗种子还有一个更美的名字,叫做:情定三生。

第四章

我本以为我们下了山会在山脚的小村子里定居下来,或至少是去南面的地方避冬。可谁知道走了几天后我才发现,男人竟是一直领着我往北边走。虽然心里犯嘀咕,可是我并没有闹情绪,仍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

“小白,以后会越来越冷的,你怕不怕?”

走了一天的山路,夜色渐黑,我和男人找了个山洞准备过夜。此时他刚刚生好一堆火,摘了风帽坐在篝火边暖手。

我很想甩他个不屑的眼神,然后坦然地迎着洞外刺骨的寒风傲然而立,然而不知为何,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非常怕冷,还不等走到洞口,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轻柔地摸摸我的头,哄道:“不怕,不怕。等明天出了山谷,进了城,我帮你买块毡子披上,好不好?”

心中的某处突然变得很柔软,暖暖的,就像眼前这红艳艳的火光,我看着男人那笑吟吟的、被映亮了的眸子,突然别扭地转过身去,故意将尾巴冲着他。脸有些热,我暗自庆幸,多亏了这一脸的白毛,不然这一张老脸还不得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男人整理好行李嘱咐道,然后便躺下休息。过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我这才转过身去看他,摇曳的篝火将他的影子无声地投在洞内的石壁上,影影绰绰。他的睡相很好,安安静静地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斗笠立在一边,白色的袍子被火光映得金灿红艳,下摆还有被夜露打湿的痕迹。但他的眉间微蹙,似乎心有牵绊。

我默默走到他身旁趴下来,忍着寒冷为他挡住洞口的风。瞪着眼睛静静看着他,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喜欢看他,想很仔细地将他的眉眼铭刻在心底。教官说过做我们这行的不应该和某一个人有过多牵扯,但我现在只是一匹马而已,仅仅是一匹马而已……

就这样凝望着他,眼睛一眨一眨,每眨一次都觉得眼皮沉重一些,终于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杀手的警觉性让我睡觉时不敢睡得太熟,所以半夜里微微听到响动,我猛然睁开眼,却发现山洞里只有我自己,守着一团渐渐熄灭的篝火。

我立刻站起来向洞外望去,天上看不见月亮,连一丝一毫的星光都没有。放眼漆黑一片,却不见男人的身影。心底隐隐生出不安,我来不及多想便飞奔出山洞,沿着周围的小路寻觅。

冷月孤山,万籁俱静的山谷中回荡着夜风阴恻的哀鸣,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树,盘根错节地在黑暗中张牙舞爪。

终于,在一个小路的岔口我闻到了男人身上那熟悉的草药香,遂加快了脚步往更深处走去。路越走越宽,看着像是下山的路。突然一道黑影从身旁闪过,我猛然抬头,却发现远处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刚刚的黑影只不过是一只夜行的麋鹿。

凄清的月光下,麋鹿美丽的大眼睛透着绝望,它四处张望,发出哀哀的鸣叫声。

隐约觉得背后有飕飕的凉风,细微的响动。幽暗的树林深处出现一对对泛着贪婪的绿色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