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27)
秦三嘿嘿地笑了数声,眼珠子狡黠地转了几圈,在我身上流连一番,看得我一阵寒冷,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秦淮,秦淮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瞟了我一眼。
等他转回头,秦三就对着他露出牙齿笑了。
秦淮对着他的头拍下去:“你笑什么笑,臭小子。”
秦三的眼睛眨了两下,对他二哥说道:“其实,我和陈春奇已经定下终身了。”
我一听差点没吐出一肚子水来。
完了,这只会窝在屋子里跟一堆机器人亲热的小子竟然早就被秦淮带歪了,年纪小小就和别人私定终身,最重要的是那人还是他的同学,性别为男。
秦淮顿时触电一样地后退了两步,退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衣领,震惊地说,“我他妈刚才竟然幻听了,妈的我才二十几岁啊,怎么就出现这些毛病。秦三那白痴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小家伙是出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自己说的事情对于我们,特别是秦淮来说究竟是多么骇人听闻,他还一脸坦白地秦淮讲道:“你没有幻听啊,我就是喜欢陈春奇。”
这孩子傻了,他不知道他这哥因为喜欢男人而被折腾得多么厉害,以为喜欢男人就跟喜欢吃肉而不喜欢青菜一样简单随意,若是被秦家其他人知道了这事,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秦淮突然一个头两个大,跳起来对秦三吼道:“妈的,谁让你去喜欢男人的!啊?!”
秦三往门口一退:“我只是敢想就敢做,敢做就敢承认而已,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了,拜拜!”
等他快速地闪了人,秦淮还盯着禁闭的门两眼冒火:“妈的,老子把姓陈的小子给干了!”
我看他真的是想冲出去,连忙拦住他:“只准你喜欢男人就不准他喜欢?你有立场教训他们?”
秦三最后一句话说得我心里像钉上了一颗钉子,那个看着又傻又狡黠的少年,不仅爱憎分明,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许多倍。
我拦下秦淮,突然想起秦三刚才看我时的眼神,不禁哑然失笑。敢情他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说给我听的?
我把秦淮按到单人沙发上坐下:“算了,他的事情我想你操心也操心不来,他要怎样,你现在想管也太晚了。”
他焦躁地摸出一支烟点上:“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重蹈我的覆辙?别说他喜欢男人,就算他喜欢的是女的,还未必娶得进秦家的大门,你觉得我哥和我爸知道之后会放过他?你太小看秦优了。”
我想起秦三那对圆溜溜的眼睛,说道:“或许你也太小看秦三了。我猜家族对于他来说,远没有之于你们那么重要,小心把他逼急了。你们家真是一个比一个叛逆。”
“你放屁,他从小就很听话!”
“他那是聪明。”
“干,他是我弟弟还是你弟弟啊!”
秦淮怒发冲冠地摁灭了烟,我从上而下看他黑漆漆的头发遮盖了眉毛,随后他站起来:“姓陈那小子平时就一副唯唯诺诺的衰样,这小混蛋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还说我是母鸡,眼前这人才是十成十的母鸡一只。
他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我问:“你要干嘛?”
“揍人!”
“你还有四个小时就该上飞机了……”
“……”
秦三已经咬定这时候向秦淮坦白自己的事情他已经想管都管不着了,他也早就猜到现在不会有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至少我和秦淮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于是下午秦三仍旧一脸平常地去送机。
看着他简单的行李都搬进了那辆加长林肯,秦家的人都一一上了车,我也坐进自己的车里。
正低着头准备发动车,副座的门上突然搭上来一只手,“开门!”
我看着他变魔术一样地出现在白花花的太阳下,心砰然一跳,朝他笑道:“干什么,想抢车啊?”
他皱皱眉,俯下身来,从窗外边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我,要求道:“耽误了我的航班你给我负责啊,快开门。”
我只好把车门打开:“干什么跑这边来,你不是该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和家里人相处?”
他说:“他们想我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美国看我,你呢?”
我对他说,我不会去的——那个晚上我竟然失控了,今天我才恍然察觉。好在他并不知道那时我究竟在和他闹什么别扭失什么控。
车过了江,上了高架,车流纵横,不时的堵。在堵得人烦躁不安的时候,秦淮突然转过来说:“喂,我们真的要再见了。”
我发了一瞬间的愣,答道:“我知道。”
他问:“你很恨我吧?”
我失声笑起来:“我恨你做什么?”这人是因为要奔赴美利坚而快活得傻了吧。
他停顿了半天,仿佛在思考当讲不当讲,或者该找怎样的措辞。陡然间,我突然出了一头汗,我突然想到,他该不会是想说我喜欢他这件事吧——虽然我并不肯定他究竟知不知道。
“我抢走了小葱葱,你是不是因此很恨我?”
要不是还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是在高架上,我真的会一个急煞车把他当垃圾扔在路边,这混帐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胡说八道,你他妈什么时候‘抢走’小葱葱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比我还震惊:“你、你这混蛋不是第一次看到人家的时候就说‘难得一见的极品’、‘如果是我就要这种类型’的吗?!”
妈的……随便夸奖一两句难道我就真要喜欢上啊混帐!我火冒三丈,骂道:“人头猪脑!逢场作戏你没听过没玩过?!”
他无法置信地瞪着眼睛看我半天,确认我的表情不是在作假,那神色仿佛是吞了颗鸡蛋被堵了半天,连手都气得发抖,最后他终于放开嗓子骂道:“操,季佐纯你误了老子终身你知不知道!”
我想跳起来揍他两拳。
这该死的一天里要我莫名其妙几次!
我压下火气,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不要在这个时候和我吵架,反正以后你也不会再见到我,要生气到了那边对着空气慢慢生——让我好好送你走,还有,去了那边不要再随便乱来,没有人会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了秦淮。”
他置若罔闻,死死地盯着我,嘴角都是怨恨一般的嘲谑。
车过了高架,上了机场路,两旁的风景向后飞速地退去。看着他那样子,我几欲骂人,又徒然心酸。最后秦淮突然大笑起来,他捧腹弯下腰去笑了半天,再重新直起身子爆发出声:“季佐纯,我他妈后悔了!”
再没了下文。
车到达机场,等他下了车,我才捏了捏搁在方向盘上颤抖的双手。我头脑空白,他的话让我意识到什么,思想却始终无法集中,思考不能。
我终于也停好了车,平静了许多后,跟进了机场大厅。
秦氏的二少爷就要走了,远赴美国,从此都难再归来。没有人理解缘由,不过是十几小时的距离罢了,何必要弄得和这片土地生死别离一般。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这里是他奔跑成长的地方,同时更是他的伤心地,走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