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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杀(33)

我朝前迎去,等人影转过回廊,不假思索,一掌向他出去,他始料不及,加上速度之快,来不及停身,竟生生受我一掌,吐了一地鲜血。

后边的人很快追上来,方穆真说:“你们都退开,谁都不准插手。”

我望着被一掌撞到墙上的人,果真,果真是他,他身上已不止一处伤痕,满目创痍狼狈不堪的样子,看得我眼皮直跳。

他抬手,擦擦嘴角被我打出的血渍,却怎样都擦不尽。终于放下手,看着我笑笑,“呵呵,忘浅兄,这么快又见面了。”

我怎么忍心再与他动手,只不信问道:“为什么,凌凇。”

他仍旧笑着,嘴角泛起来的却是苦涩,“我现在给你说了,你还会信我么。”

“我信,你告诉我,你和天阴教没有关系,我就放你走。”

方穆真在我背后大叫:“小深——!”y

他终于大笑,血从嘴里蜂拥而出,衣衫尽染,触目惊心的红色,是如此妖艳而凄凉。

“我骗了你这么久,为什么你还肯信我,你不是很久以前,就谁都不再相信了么。呵呵,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练成天绝绝式么,因为我的旁敲侧击,因我掩饰太好,你竟然从来没发现过,每次你无法再突破的时候,经我似乎不经意的提点便能豁然开朗,其实那些都是裳锦和它杀的奥义啊。天阴教的背景,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呵呵,其实我本不姓凌,我和你身上,流着一样的楚家的血,我们都是一样的——”

“够了!你这傻瓜,凌凇你他妈真是愚蠢天下第一,你为何要承认,我说了我会放你走啊!!”我也没告诉你,其实我也一直都在骗你。是我害了你。

他笑笑,握剑的手轻微颤抖,脚步不稳,虚浮欲倒,“只怕你肯放我,他们也决计不会放我走,是我太大意,没想到龙记防守竟比传闻中还要缜密,今日栽在这里,是我自找。”

他那样子只让我于心不忍,往前两步,想要扶着他,方穆真只来得及在我背后叫一声:“小心——!”

他已闪电出手,一把扣住我咽喉。

“忘浅兄,对不起。出了龙记,我便放你回来。”

方穆真直跳脚,对着这边大骂:“小深——!姓凌的你这混蛋,不仅骗了他,现在还想伤他,枉小深这样为你,你,你快给我放了他!”

凌凇在我耳旁笑笑:“对不起,我是真当你是我的朋友,可惜殊途不能同归,你我终究要为敌人,虽然我希望你能回楚家,可是我更明白你的抉择,谁对你来说更加重要。忘浅兄,这几年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他的手扣在我喉头,力道却并不大。我摇摇头:“不,你不明白,凌凇,今天你不该独闯龙记,你太笨了。”

凌凇他不知道,他还来不及知道,一切发生得太快,那一日在山上,如果他没有被龙修月捉住扔回凌家,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他身份,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是我慢了一步。

来不及告诉你。你本不必如此。

我们一步步向外退去,龙记这么大,到最近的外墙也有好长距离,我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第一次这样迫切地希望身后就是通往外边天空的大门,这样我最喜欢的凌凇,他就能自由飞远。

我想起自己对他,向来态度恶劣,或是语气淡然,很少说些什么贴心的话为他做些什么,可是他再骗我,三年温情却都是真,更何况我也骗了他,不管站在哪种立场,我都不忍心。

周围的人聚集起来,越来越多,却又迫于我落入他手中,不敢轻举妄动。方穆真眼里早已起火,却也和他们一样不敢出手。

在他们眼里,凌凇不过是一个全然的坏人和一个骗我几年的骗子。

没人会知道,他就算伤了自己,也决不会真伤我半分。

终于退到最外一层的门口,鲜冽风声灌入耳内,我看到面前那么多人,看到高高的墙壁延伸到我视线的后方,风大起来,涌过来一阵阵不停。身后就是大门了,凌凇说:“祝你幸福。”

他的声音很小,被风吹散了,零零碎碎,我却仍旧听得如此清楚。

他放开我,往方穆真那里推我一把,他就要自由了,只要出了龙记,就能回归他的世界。我落入方穆真怀里,把他撞了个踉跄。这个小个子。

然后看到凌凇转身飞走,一颗心霎然地放了下来,我在心里念你走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听到凌凇断掉一般的一声惊呼。

他说:“还想逃?”龙修月的声音那样冷,那样无情,听得我全身一颤,脚下一软,来不及思考,抬脚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去。 

章八

我看到他,看到他们,看到那样黑那样可怕的夜,凌凇躺在它的怀里静然不动,一个人在这四周是敌的世界里是那样孤寂无助。

我踉跄奔过去,奔到他身边,将那软软的身子抱起来:“凌凇、凌凇!”

他不答我,眼睛闭得那样紧,没有灯火的夜色林中,眼泪和鲜血都随这深沉而凝固。我哭着叫他,希望听到他再嘻嘻哈哈地笑着睁眼看我,希望我们还在一起,共同闯荡这无情江湖。

可是都没有了,是我害了他,一切都过去了,一切来不及发生。我所期冀的未来里,本身有着这么一个傻傻的青年,当我把一切都放弃,当我什么都不再有的时候,还有他伴我生世。全都没有了。

我抱着他,感觉他在我怀里逐渐变得冰冷。你很冷么,我的凌凇,我都还没有好好对过你,没有让你知道我对你态度恶劣逗你生气,其实是因为喜欢你。

我呜呜哭着,那样伤心。可是他都看不到,这一生里,有多少人从我生命里经过不再,有多少人能让我这样为之动容,有多少人,肯为了我闯那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我就你这么一个生死至交的朋友,你若不在了,我又能到哪里去寻第二个凌凇。那年那样深的寒潭,上边是没有尽头的悬崖无际,你拖着昏迷的我游了那么远,才找到能攀身而上的一点点干燥立足之地。你将我放上去,上边却不能再容纳第二个人,我的凌凇,就在那冰冷的水里泡着,直到被寻找我们的人救起。

我知道,最怕冷的,我的兄弟,我最喜欢的那个人,在冬天的夜晚总是要点一屋子的暖炉,要人抱着一整夜,身子却仍旧难以暖和。都是因为我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

谁又会知道,独自闯荡的这些年,如果身边没有这个人,我或许早就孤独发疯。就算不喜欢,就算手染鲜血,也要为我而放弃他的热情纯真,变成噬血修罗。我们并肩而战这样久,从来是为我的事情,而他却不曾要求过我一分一毫。就算骗我,那又如何,谁不曾骗过谁,谁没有不得已的时候。

“念猴子……”

我甩开他的手:“求你,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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