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杀(46)

我全身颤抖不停，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原来龙老板终于想通了么，也是，像这种忘恩负义的魔头，龙老板能看清他的本质就好，今日我们就除了这魔头，还天下一个太平！”

有人“恍然大悟”，然后更多的人恍然大悟，然后他们终于准备动手了，拿着那么多明晃晃的武器围攻过来。然后龙修月笑了，龙修月拿着他的游龙站在我面前，挡住我的视线，挡住那些逐渐由小心翼翼变得气势汹汹的人。

龙修月冷笑着，眼神还直直放我脸上：“是啊，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我怎会放过他。不过我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动？”

人群集体愣了片刻，有人“呸”了一声：“既然你仍旧这样执迷不悟，我们就成全你们这对伤风败俗的狗男男！”

然后人群里发出猥亵的笑声，一片高高低低，一片放肆又小心翼翼，然后我听到我的师傅，不，是我以前的师傅，他也在人群里，他的剑划过那个人的脖子，血溅开的声音，伴着他的：“我的徒弟，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动？”

我便怔住，我便哈哈大笑，“我不稀罕，不稀罕你的假心假意，我不稀罕你为我死，我从来就不稀罕！”

然后动了手，好多好多的人，我的左臂不断地淌着血，左边的袖子早已染成鲜红。

我的龙修月，对我绝望了的龙修月，他的脸是冷若冰霜的，却仍旧一直护在我左右，尽量保持在我一尺之内，我的武功比他好，可是他在保护着我，我好高兴，真的，那个时候，我唯一能感受到的，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看到龙修月一颗全然跳动的心，只为我的，那样温暖，让人觉得幸福真实，永世难忘，让人死亦无憾。

终于我们都浑身鲜血，尸体倒了一片，刀光剑影中，血雨腥风中，生死难测中，他拼杀过人墙靠近我，突然问：“累么。”

我的剑还在利索地游走，手上力道也没少多少，他却看出来了。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再骗他哄他，于是我说：“眼睛有点花，身上很痛。”

他离我更近，几乎就要半搂着我了，他低低地说：“靠着我些。”

“唰——”剑光划过眼前，从我右手一直落到腰侧，长长的剑口，长长的血，河流一般淌着，龙修月狠狠一剑，那人还来不及叫唤，便已尸首分家。

“你不恼我了？”我费力笑笑，眼前只见人影晃动，却看不真切，拿着剑的右手，痛得钻心，可是我还不能弃剑，更不能倒下，我不能成为他的包袱，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他却当没听到我的问话，说道：“它杀，不得善终，注定孤独。”

我一惊，剑几乎就要握不稳，他却又说：“我却要试试，我却偏不信，世界上没有注定的事情，我只信我自己。我爱你，所以我们都要活着。”

这个时候我多么想扑上去抱着他，多么想搂着他亲他吻他，可是我逐渐力不从心，剑身不稳，已经很明显，动作也十分不流畅，单靠偎着他和绝式的招式、内力，于是连这些白痴也看出来了。

“大家上啊，他们就快不行了！杀了他们！”

“哧——”一剑穿胸而过，我嘴里一口腥甜，还未含得住，喷洒如雨。它杀叮地一声掉落地上。

“念猴子——！”

“深儿——！”呵呵，师傅，你终于又叫我深儿，你终于还是记得我了，你的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徒弟，你的那个胸无大志的徒弟，你的那个在你肩头，看高高的天空，听悠远风声的徒弟。师傅，我不是滥杀无辜的恶魔。

我一直都想要对你说的，我一直都来不及说的，我那么喜欢你，把你当亲生父亲，我一直想叫你一声爹的，可是再叫不出来。

师傅，如果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世上没有斗争没有江湖，如果我们还在那个竹林里，每日一起看朝露斜阳，每日你抱着我放我在你肩头，山中泉水丁冬作响，高高的山顶落崖惊风，空邈的天空下还有遥远的河山万里，我的龙修月他是个目中无人的少年，我们三个还在一起，生活平静幸福长得没有尽头。

那该多好。

我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他在我耳边哭吼着：“念猴子，撑住，你给我撑住！”

我说，好，我会撑住，我爱你，所以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他都听不到，他抱着我，兵器相交的声音还在继续，然后他身体一震，踉跄着退了好远，几乎就抱不住我，就要把我掉下去。

可是他仍旧用尽力气搂着我，他说，我们要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的眼角湿成一片，听到呼呼的割脸的风声，我们已退到崖边。当年我的舅舅，他宁愿跳下山崖，也不落入这些人手里，今日我们也要一起，从这个能望尽世间所有的高高悬崖，一起落入地狱。

我知足了，能有你相伴，黄泉路上，我也再不寂寞。如果今生注定无缘，我们还有来生，还有期冀里那么长的未来。

只要我能从那么多人里找到你，只要你肯从那么多人里朝我伸出手，只要我们不曾遗忘，你说你爱我，我也只爱你。

我听他扔了剑，两手抱着我，听他的泪落在我脸上的声音，那么小，却又那样清晰，除此之外所有，都再也听不到感觉不到。从此世上的恩恩怨怨再与我们无关，从此只我二人，再无恩怨算计，生世相守。

“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

我在他怀里，他低头吻了我，我已感觉不到那唇上温度。他又说：“我们走吧。”

他抱着我，紧紧的，再不松开。

然后纵身一跃，飞入外边万丈悬崖，我听到我们徐徐降落的声音，看到多年前的江湖之外，他牵我走在下午回家的路上。

我记得那一日天高气清，那日的平野秀原、蔓藤草香，我的手在他手里甩啊甩，龙修月的手心里有着滚烫灼人的温度，我快活地听着脚上的铃铛丁零零地响。

风带着夕阳的温度吹过来，他的头发和衣服都飞扬起来，龙修月的样子是那样好看，是我见过的天下最美的人儿。他侧过身低着头，夕阳照在他白皙的脸上，染成淡淡橘黄，我的小手在他手中捏着，他把我拉得紧紧的，我听他对着他小小的念猴子说。

这样，我就再不会把你弄丢了。

番外 山中岁月

“哪个该死的又翻我家屋顶，可恶！”我气呼呼地跑出去，袖子还挽得半高，不光手是湿嗒嗒的，衣服也浸湿了大半，趿趿地贴在脚上，害得我行动也不方便。

那混蛋见了我，连忙从上边跳下来，一脸谄媚地走过来：“小深儿莫气，你小鬼叔叔我见今日天气甚好，才准备在你家屋顶上晒晒太阳，话说回来，少爷今日怎么不在？扔下你一个人在这捣鼓。”

我瞪他一眼：“你是早知他今日会出门才来的吧！”丢下龙记不管跑百多里就为了上我家屋顶晒太阳？你也太有闲情逸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