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杀(9)
章九
一觉醒来,竟日已中天。
我揉揉眼睛走出房,醉风楼内依然春风处处,热闹如常。花枝招展的女子,形形色色的嫖客,不管外边是江湖大乱还是国泰民安,不管楼外是雨雨风风还是阳光灿烂,只要这个世上还有男人这种动物,青楼的生意便永远红红火火永不衰败。
有女孩子过来,一身轻纱飘摇,身形婀娜,笑容甜美,朝我问道,“程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
我点头 ,不知不觉竟然睡得这么晚。
她又笑,“五爷吩咐,公子若是醒了无聊,可让小珊陪伴街上逛逛。”
我看看她,说,怎么能如此劳烦姑娘,我独自一人瞎逛逛也好。
她一个妩媚地阖阖双眼,继而伸出纤纤小手朝楼下拍了几拍说,“公子若是嫌我不够漂亮,可在这里边随便挑个姑娘。五爷说了,公子要做什么都可以,惟不能让你独自一个人呆着。最近外边乱得很,五爷若是不在,小珊就得负责保证公子您的安全。”
我看了看在她掌声里围聚而来的女子,个个如她一样弱柳扶风般小巧娇柔。我笑笑,莫不是方穆真傻了,竟然要让些弱不经风的小姑娘来保护我一个堂堂七尺英俊少年?
她见我支支吾吾,自然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便说:“公子不要只看外貌,我家少爷手下的个个都是妙人,这些都是五爷亲自从少爷那里挑来的,除了招呼客人以外,身手却也了得,公子若是不放心可随便挑一个试试。”
我问,你说的少爷,又是何人?
“即是我家老板,大少爷,五爷的大哥。”
我说哦。少爷和五爷比起来,怎么听着都要年轻许多,光听五爷这叫法,谁会猜得到这人竟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方穆真才十六就已经身手一流,而他家连一个妓院里都卧虎藏龙尽是高手,他那些哥哥弟弟的,想必也不简单。
可是对他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疑处重重,虽然一开始二人就很默契地互相不去探究对方的私事,然而我和他河边相遇,果真只是那般偶然的事情?
我说既然姑娘这样说了,那我自然不敢再怀疑,让其他姑娘都回去做事吧,今天天气这样好,能有美人相伴游街,是我荣幸。
她掩嘴笑而不语,我装做不经意扫她一眼,她眼角眉梢里带出毫不作假的娇媚,两颊粉霞翻飞,一张脸蛋温润如玉。却也真真是个妙人。
而此刻我却对方家那只之其人未之其名的大少爷感起兴趣来。怎样的一个人,才可以操持起这样庞大又数分神秘的家业,怎样的人能带出方穆真这样优秀的兄弟,怎样的人,可以让人在看着别人的时候,却自然而然地就想他来。
要说妙人,我看最妙的,其实便是他了。
冬日冷风清冽,虽然今日阳光普照,却仍旧不见得有多少暖意。而我旁边的女子,说的是陪我逛街,自己却玩得不亦乐乎,同她家五爷一样,见了什么都要上去瞧瞧,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显得新鲜无比。
路过桥口,她又要上船游玩。我看着眼前冷冷水气,寒意直从肌肤逼上心头,苦笑着说姐姐啊,这样冷的天气,你就放过我吧。
她不依不挠,也不理旁人用如何眼神瞧他,翘翘一张红润小嘴就往我缠了上来。
我心中叫苦,大街之上拉拉扯扯,怎么也不注意一下形象。可是看着她一脸期盼,仿佛那船上藏着千金万银,藏着素身等待的期望,就再也不忍心拿下她一双冻红的小手。
我叹口气,说,小珊姑娘,我陪你游船便是,不过可不可以放开我先?
她却依我更紧,一双明眸转盼流精望望大街又望着我:“公子,我长这么大还没正正经经和男孩子逛过街,不如今天我们就来扮一对小爱人,也学人家相亲相爱不分彼此。”
我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喀嚓一声断掉,眼前这女子,分明就是另一个版本的方穆真,横竖就无法沟通,直叫人哭笑不得。
我说大街上人这么多,牵着你我会很害羞。
她笑,“没关系公子,我吃点亏就是。”
我说姐姐啊,您就放过小的吧。
她顿时又脸色黯然,轻轻放开我的手,显得无比委屈:“公子,你嫌弃我青楼出身,所以老是离我远远的,怕人家说你笑话不是。”
我怎么会嫌她身份,自我从娘胎出来,甫一睁眼,已见烟花风尘,这个世上,我见得最早的,莫不是无数似她这样的女子,堕落红尘之中,却又苦苦幻想未来,期望有那样一名理想的男子,给她一场完美姻缘,美满家事,与他生儿育女,幸福终老。
可是直到最后,她除了满脸泪痕地拉着自己儿子的手,愧疚地看着他说她对不起那个叫吴弘晟的男人,对不起她心爱的儿子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我说你既有好身手,大可不必沦落风尘里。
“我连人带心,都是属于少爷的。只要是少爷要我做的,我就竭尽全能,永不反悔。”
能有人让你如此赴汤蹈火,却也是一种幸福。
她璀璀而笑,“公子也是个妙人。”
我说,哈哈,你该说我英俊不凡魅力四射。
我伸出手去,她递过柔荑小手,在淡淡阳光下笑得嫣然。
我抬眼回笑,正要牵她往桥堤下去,却猛然看到不远的桥上一袭黄衣飘飞。那人,那人不是该在数百里外的地方经营他酒楼的么,又怎么会在陇州府出现!
龙修月,陇州此时正正是江湖之地波澜四起,十年之前,至你摘剑经商时起,就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为什么你偏偏在年关之前放着大好生意不管来到此地。
难道,他是想重新出山,刻意趟这一遭混水来了?
我再回神,他已过了桥,黄衣渐渐融入人潮的街道,消失在人海之中。我咬咬牙,才想忘记他,却又要让我再见到他,果真要我剪不断理还乱才成么!
“公子、公子!”
啊了一声,回头看她痛得皱着眉头,才发现自己牵着她的手,将她捏得直叫唤。
我放开她,说了声对不起。她说:“公子怎么突然走神,你刚刚脸色好难看,可是看到什么不喜欢的人或事情?”
我说没事,突然有点不舒服,我们走吧。说完直接朝堤下而去,我知道她跟在我身后,却无心再和她牵手嬉闹。此后再无先前欢喜气氛,她见我心情不好,下船之后随便逛了逛,看看天色说五爷该回来了,便一同回了醉风楼。
章十
方穆真今日大出风头,我回去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为一干美人洋洋得意地讲述今天比试的经过。
我跨进门去,他招手招呼我坐下,“来来小深,今天本少爷可是场中焦点,你没能看到真是可惜了。”
原来今天两场比试,他的对手都是江湖中颇有些来头的人物,其中一名是崆峒派第二十五代大弟子,未来的崆峒派掌门人;后来那个则是淮南水上霸主漕帮的少爷,这人也是年少成名,出道三年,名声早已出了江淮一带,大江南北,只要提到水上大帮,没人不知道漕帮的少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