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首富的皇家家业广大,除主要的茶行营生外,在京城大街拥有数十家铺子,举凡布庄、钱庄、当铺、饭馆、茶馆等,京城郊外更不乏辽阔的茶园田产,资产难以数算。
皇老爷膝下只有一宝贝儿子皇少风,他生得俊美不凡,学富五车,堪称京城第一才子。
皇少风对求取功名无意,弱冠之年就接掌皇家的茶行事业,不过两年时间,让皇家茶行、茶楼生意更盛,而亲自栽培出的特等茶叶已成为皇宫指定的御用茶品。
家财万贯、绝顶优秀的皇少风至今尚未娶妻,莫不让京城许多女子爱慕憧憬。
曾经她也想推销自家闺女,可惜无缘攀上这门亲,现下当然对皇府突然蹦出的准媳妇充满好奇。
“这……是仙逝的老太爷为他指婚的,因失联十数年才没能公开。”皇夫人委婉道。
她不禁心想,也许当初该说服儿子应了陈家闺女的亲事,这陈老爷是个六品官,其掌上明珠样貌不差,知书达礼,怎么也比行为粗俗不识字的毛一钱强上许多。
若儿子当初能先娶门正室,让后来上门依亲的毛一钱当偏房,她心里也没这般疙瘩。
“皇老太爷指婚?那对方肯定是名门大户、才貌双全的才女喽!”陈夫人推测道。
皇夫人闻言心口窒闷,对毛一钱的身份更难以接纳。
“因是对老太爷有救命之恩的恩人之女,老太爷有感恩情浩大,才誓言收做孙媳以善待之。”皇夫人不想道出毛一钱的贫寒出身,但这皇府大事肯定不消多久便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她匆匆与陈夫人闲谈几句便先行告别,不想一一回应对方的追根究底,心情郁闷地返回皇府。
***
“老爷,我看这一钱与少风的婚事是否缓一缓,重新思量?”皇夫人神色幽幽,对坐在书案后的老爷道。
皇老爷已开始要筹备毛一钱的嫁妆,正将所需品项一一写下来,对夫人的反对大感意外。
“夫人今日怎么了?为何愁容满面?”他放下毛笔,起身关心妻子。
这话若换作儿子说出口他肯定怒声相对,但爱妻的他对妻子向来温温顺顺。
“老爷,我也不是嫌一钱出身不好,可今日上街为他们二个合八字,这求来的并非吉箴。”皇夫人从衣袖掏出三张箴纸递给老爷看。
皇老爷接过箴诗,匆匆一瞥,不以为意。
“江湖郎中不可全信,何况这箴并非下下箴,我看一钱乖巧单纯极具福相,将来不仅事亲至孝,更能为皇府绵延香火,多子多孙。”皇老爷对纯朴无伪的毛一钱愈看愈有好感。“何况这是爹生前遗愿,做为后辈的自当完成他老人家向人起的誓言。”
“可……少风并不想娶她呀!我们收一钱做义女不也能尽心照顾她?将来再好好为她找门夫家,这也没违背老太爷承诺善待恩人之女的遗愿啊!”皇夫人试图劝说。
“夫人,你忘了我在爹牌位前问过,他不同意此安排,昨夜甚至向我托梦,务必让一钱成为皇家媳妇。”凡事听妻子的皇老爷,唯独此事无法让步。
“老爷,您事亲至孝我能体会,可我们就少风这个儿子,总不好对他逼亲吧?”皇夫人思索着将此婚事暂缓的方法,柔声建议,“少风可是京城第一才子,总不好娶个目不识丁的女子为妻,老爷若真认定一钱,是否能花些时间让她读些书、识些字,再来说服少风娶她?”
“这……”皇老爷心生踌躇,无法硬起心肠拒绝妻子的要求。
“让一钱读书识字,学些诗画音律,不需出类拔萃,不求饱览四书五经,只要她能读懂《百家姓》与《三字经》两部,简单对上几阙打油诗,会弹几首曲儿,学点刺绣女红,这样对她也是好事。”皇夫人列出条件,娓娓说着。
听说《百家姓》与《三字经》只算得上京城孩童的启蒙读物,可对不识字的毛一钱而言就像天书一般,困难重重。
皇夫人猜想以她憨傻的资质,也许一、两年难学成,一方面能以此理由争取时间,也或许能说服儿子先娶名家千金。
既然无法改变老爷执意完成老太爷的遗愿,她只能想法子能拖则拖了。
第四章
“灶房……不,‘灶前输梨,中午阵亡’……”毛一钱朗朗颂读。
“什么‘灶前输梨’?你在念什么?”皇少风嘴角抽搐。
母亲竟要求他教毛一钱念《百家姓》与《三字经》?
他虽喜爱读书,却对教人读书毫无兴趣,然一听母亲说明父亲急于逼他与毛一钱完婚,若他不想被逼婚,只能勉强同意这件事。
他不懂为何母亲不直接找夫子来教她,却要他每日浪费一、两个时辰与她大眼瞪小眼,但在他教一个个多时辰后,终于明白母亲的顾虑。
资质驽钝的她若请外面夫子来教,怕更要闹笑话。只是几个简单的姓氏,她拿愈念愈离谱,简直狗屁不通,令他哭笑不得。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他耐着性子纠正。
什么“中午阵亡”,亏她能歪念成好样。
“呃?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毛一钱忙改口学起他咬文嚼字,一字一字缓缓念出,险些咬到舌头。
“再来。”皇少风挥开摺扇扇了扇,提醒自己对她多点耐性。
她念完前句忘后句,光是一页书却迟迟翻不过去。
“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再来是……”毛一钱努努小嘴,挤挤眉头努力回想,眼角不禁想偷瞧他拿在手里的书。
她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令皇少风忍俊不住,就算他大方将书摊给她看,她也识不得字。
“再来是……再来是……啊!我想起来了,‘烹成鲁味,脚沉很痒’!”她拍手大喜。
“嗄?”皇少风愣住,“你再念一次?”
“是……是‘烹成鲁味’……‘脚沉很痒’……”见他似有不耐,毛一钱轻动唇瓣,一双大眼偷偷抬望坐在对面的他怯怯念道。
虽也觉得念得有些怪异,她记得应该是这些发音没错呀!
“好你个‘脚沉很痒!’”皇少风拍额,简直无力相对。
她竟把“冯陈褚卫,蒋沉韩杨”记成不全的斜音,胡乱拼出句子。
“再来呢?”他闭上眼轻声叹息,想听她还能瞎掰出什么更荒谬的句子来。
“再来我记得,这容易多了,跟动物有关,就是‘猪檎鱿鱼,和驴四匹’!”她仰起脸蛋,开心笑道。
“‘猪擒鱿鱼’?‘和驴四匹’?!”皇少风神情愕然,复述她拼出的怪句子。
“呃?不对吗?我是觉得‘驴四匹’比较合理,不该用‘张’来数,可脑袋记得是‘四张’没错。”见他脸色异样,毛一钱迳自解释。
“你脑袋究竟装什么……”“屎”字太过不雅,他将字强吞了下去。
八个姓名“朱秦尤许,何吕施张”,怎会跑出猪、鱿鱼跟驴?
他也许该赞佩她的联想力,却只觉得教得好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