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凉青梅下(72)
闻言,赫连城冷冷笑出了声:“杨志忠,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自是知晓,”杨志忠临于阵前,眉目间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登大宝,位至尊。”
“呵,痴心妄想。”赫连城不屑于他的狂妄,微扬了下巴,眉眼间是属于帝王独有的巍然与凌人之上,“朕会让你成乱臣贼子,死无葬生之地。”
“哦?”杨志忠生平最见不惯的,就是赫连城的这般模样,对上他那双冷冽如同寒潭的眼眸,他的心里竟是稍稍一乱。
不过片刻,他还是又定下神来,道:“那就看今日鹿死谁手吧!”
话音落下,他便是抬手一挥,指令手下的人攻上前去。
赫连城本就是处于敌众我寡的劣势,遭此一击,不免有了些慌乱。
杨志忠眼尖地发现了这一点,唇角处渐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又是下令让攻势愈猛。
可不知是为何,形式却是骤然扭转。
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们,竟是一个又一个地无声倒下了,面色发青,口吐白沫。而仍在厮杀的那些,手上的力亦是渐弱,很快被赫连城的人制服。
这样的情景落入了杨志忠的眼底,让他不由得瞳孔一缩,心底升起无限的寒意。
“上!给我杀!”霎时间,杨志忠气急攻心,再没了方才的镇静自若,自一股脑地令人源源不断地攻上。
于厮杀中,赫连城闻他此言,唇边浮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细细算来,时候也差不多了。
援兵就快到了。
杨志忠虽是位高权重,在朝廷之中根深蒂固,可他赫连城到底也不是势单力薄。
半月之前他便令驻守边境的沈将军调了部分精兵暗自归来,也让与他交好的藩王们一同谋划,再加上程景寒鼎力的军饷支持,扳倒杨志忠,他是势在必得。
赫连城手起刀落,带起一片薄薄的血雾,蒙了他的眼,而他也透过这层血色,看见了策马疾奔而来的援兵。
很好。
嘚嘚马蹄声疾驰,让赫连城嘴角的笑意愈深。
杨志忠见大势已去,愣愣地不能言语。
“杨卿,”赫连城缓缓直起身来,扬声道,“朕言出必行。”
一地尸殍中,他长身而立,明黄龙袍虽已是血迹斑斑、凌乱不堪,可是他的目光却是如同寒潭折射的,幽幽的光,刺入人的心头,令人不寒而栗,又像是一把火炬,坚定得让人无法直视。
杨志忠静静地看着他,心底却是未在慌乱了。
因为他看见赫连城的身后,程景寒不急不缓走来,步履坚定又悠闲,若漫步云端的悠然。
杨志忠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道:“程公子,你可算是来了。”
程景寒未曾言语,依旧缓缓而行,最后,停在了赫连城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眼前的境况让杨志忠不由得一愣,眼神一凛中是藏不住的惊异与探究。
“程公子,你这是何意?”他问道。
立于这样宛若修罗场的地方,程景寒却依旧是淡然自若,不为所动,唇角噙着清浅的温润笑意。
“自是助陛下除去你这样的奸臣。”程景寒微微一笑,依旧是初雪般的柔和。
杨志忠闻言,微微眯了眼,眼里带了几分犹疑,他朗声道:“事到如今,程公子也不必再继续隐藏自己的立场了罢。”
程景寒唇边的笑意不减,他不急不缓地答道:“在下确是未再隐瞒。”
“程公子的意思是,”杨志忠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男子,不由得紧握了双拳,眼底似有怒火燃起,“你一直都未与我一个阵营,你一直是假意与我联合?”
程景寒但笑不语,默认了他的话。
顿时间,杨志忠心如死灰。
“那墨公子你是忘了当年墨家的事,你是忘了你还身中蛊毒了吗?”杨志忠定定地瞪着他,怒吼道。
程景寒微微摆首,道:“自未忘记。”言至此,他顿了顿,眼底的笑意愈深:“在下没有忘记丞相大人对当年墨家一案的颠倒是非,也没有忘记大人为胁迫在下,在我身上所下的、折磨我的蛊毒。”
似是想起了那日谈判的情形,程景寒唇角的笑意染上了几分寒意。
为了让他对赫连城心生嫌隙,杨志忠可算是用尽了手段,将墨家当年一案推到先帝昏庸无道上。
可他到底也不是傻子,就这般轻易地信了杨志忠的话。
当年墨家一案,他亦被牵涉其中,个中缘由,他又怎会毫不知情?
思及此,程景寒唇角的笑意不减,依旧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已是被逼到绝境、狼狈不堪的杨志忠,目光温和且清冷,如同月光,直入人心。
这样的眼神让杨志忠不由得心中一凛,生了几分愣怔。
覆了血色的雪地之中,程景寒长身而立,修逸挺直,若落落青松,虽岁寒,亦未凋。
恍然间,杨志忠仿佛见着了他昔日的同袍,墨褚的风采。
墨褚出身名门,一身风骨,刚正不阿,不过,他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当年若不是墨褚一直死揪着他的短处不放,他又怎会下手?
想起那年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杨志忠唇角的笑意愈发冰寒。
到底还是他见赫连城羽翼渐丰,自乱了阵脚。
如今看来,他已没有胜算可言了。
可是抬头看看立在眼前这一个风月清雅的翩翩青年,杨志忠还是忍不住出了声:“你既知道自己身中蛊毒,为何还是要临阵倒戈?”
程景寒轻笑:“陛下是为天下之主,区区解药,又怎会寻不到?再者,景寒从始至终,都是与陛下同阵,并无临阵倒戈一说。”
“好,好!”杨志忠忍不住仰天大笑,心底满是愤懑,“那看样子,我也是逃不掉了。既然都是一死,那我今天,也绝不会让你们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渐渐地,杨志忠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滔天的怒意之下,是他玉石俱焚的决绝之意。
他缓缓抬起一手,随即一砍而下,下令道:“给我杀!”
转瞬间,这片刻的安宁又是被一片厮杀所取代。
杨志忠虽不比大内高手,但到底也不是纯粹的文弱言官,较量之下,也未能让这些禁卫军伤到他半分。
可是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将士一个接一个招架无力,口吐白沫倒下,心底无比的不安。
眼前的情景悉数落入了他的耳中眼底,刀剑相击的厮杀之声、铺天盖地的浓重血雾……
这些视觉和听觉的冲击,时时刻刻地在挑动着他脑中的每一根神经,直让他头痛欲裂,渐渐无力。
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杨卿,”不远处,赫连城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他,扬声唤道,“朕与程公子送给你的厚礼,可还满意?”
在赫连城出声的这一刻,杨志忠的脚下霎时被抽空了力,若不是他反应迅捷以剑撑地,怕也是和将士无二,倒在地上了。
杨志忠只感到太阳穴处突突地跳,格外地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