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紫今有些进退失据,无表情的脸竟然莫名的微红起来。
「你不记得我是正常的。」
谁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留下印象,只有像她这种无所事事的人才会把对方记住。
「怎么说?」
她不语。
「原来便当是要给你的。」孱弱的她并不难忘,但是要一个年轻大男孩马上记起来她是谁并不容易。
他想起一张白弱的表情。
「我不想吃。」
跟他们说不要送,就是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要的不是天天不同菜色的饭菜,也不是这金丝笼般的病房,要是能,她这一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出去飞。
自由自在的飞,即便时间短暂的只有一刹那,她也甘愿。
这样病著的身体,钟鸣鼎食的生活,锦衣绸缎依靠又有什么用?!
「难怪你这么瘦巴巴的,那里面可是放了我老妈掌厨二十一年的精华,糟蹋食物是要给雷劈的。」他可没那好命把鲍鱼干贝当漱口水用。
「我想给雷劈。」
溥叙鹏皱了下眉。「我看呐,你根本是缺少运动,二氧化碳囤积在肚子里才容易胡思乱想。」
「我这里有洞。」范紫今指著心口。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先天病她从来不说,更何况他只是个见过半次面的人。「活著比死著更累。」
或许吧,他有股飞扬的神采,顾盼之余那种全然奔放的桀傲不驯非常的吸引人。
老天,她才几岁?讲出来的话却比九十岁的老头子还要灰色。
「你有空在这里无病呻吟,可比每天为三餐奔波劳禄的人幸福多了。」
她忽然用力站了起来,可是晕眩马上又让她跌回椅面,中气不足的嗓子显得娇弱。「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批判我?!」
她的出生环境不是她能选择的,她是人,却不能抱怨,不能诉苦,只能承受别人加诸在她身上的眼光吗?
老天哪里公平了?
它是瞎的!
「是啊,我只是个送便当。」溥叙鹏也不跟她争辩,自我调侃的很自然。
想藉机发泄的气没苦处,劲道被棉里的柔劲给吸得不见踪影,范紫今微微的喘了气,尴尬了。
「对不起,我说话很不得体。」
很少一口气跟旁人讲那么多话。她爸妈不允许,身边从小就只有护士,也没那机会,对著他,她居然畅所欲言。
「每个人都有情绪,是我比较幸运,来的刚好。」刚好当作别人的出气筒,她简直要无所遁形了。
「你要不要认识我的朋友?你要是听他们的狗嘴讲话就知道你根本礼貌得过头了,还有,我老妈要是知道我一出马就得罪大客户,她肯定会宰了我然後煮成沙锅鱼头。」
范紫今嫣然一笑,有些不敢栢信。「你愿意介绍朋友给我?我很笨什么都不懂的。」
他笑的欢畅。「我知道。」
她的MM巧克力笑话会是源源流长的经典。
「知道你还……」
「你别误会,相信我,很多人智商不会比你多到哪去。」拿巩家俊来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游手好闲到五十岁,後面接著给儿子女儿养,不过他就是有那种本钱。
「你……骂我笨?」
「那个字是你自己说的。」他的太极拳打得可高明了。
她发出难得的笑声,然而,娇嫩嫩的笑声并不久,因为开开的门外走进来范紫今的催命符。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她问。可当她另一眼看到溥叙鹏,弯弯的柳眉马上表明了敌意。「你是谁?保全!保全在哪里,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给我站住!」遇到这种神经紧绷的女人他也痛苦,当机立断的遏止萃慈的喧嚷。
他可不要因为送顿饭,沦落到警察局或是别的地方去。
「干么?」
「别紧张,我是光明正大从那里走进来,我是便当小弟。」不解释清楚,这晚娘女人会把他大解八块丢进馊桶里喂猪吃。
肯定是。
*
第二章
萃慈记得他。
她向来眼光奇高,能让她念念不忘摆在心里的少之又少。
虽然就那么一面,他硬是打动了她的芳心。
但是在范紫今面前她却不得不装腔作势一下。
不让范家矜贵的公主出点差错,是她月领十二万块的重要根据。
就算元斌还是裴帅闯进来,她都必须杀无赦!
「便当?」证据确凿,她看到了。
「不用大惊小怪了吧。」
「便当送到,没你事,你可以走了。」
靠!这女人讲话只有命令句,没有别的啊?真亏小女生每天跟这尊高压电塔在一起,还吃的消。
佩服!佩服!
「我很乾净,没有瘟疫,也不带禽流感,你不用每次看到我都一副要铲除而後快的表情吧?」
「她……」萃慈又习惯的拿范紫今当挡箭牌。
「别,」溥叙鹏比她肚子里的蛔虫还要精明。「别拿她当藉口了,你根本是有阶级歧视。」
狐假虎威。
就这么回事。
萃慈鼻翼微歙,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溥叙鹏回头对噤如寒蝉的范紫今耸耸肩。「我看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学着怎么反抗暴政,要知道暴政必亡!」
他讲的一本正经,还握了握拳表示气势,他很有成就感的看到小女生呆了呆,然後恍然大悟後想笑却不敢笑的羞涩。
「还有,被奴役习惯并不好。」他飞扬跋扈的不够,又加上但书。
「你这张狗嘴,别乱吠了!」萃慈已经抡起拳头。
「掰掰啦,晚娘大姊。」
萃慈差点没摔东西。
那双狗眼,她今年芳龄二十三,也不过比范紫今多了四岁,哪里老了。
当然,祸头子一离开病房范紫今就挨了不青不重的冷削。
也难怪萃慈要发火,晒太阳那天回来她就莫名的开始发烧,一夜之间体温直飙三十九度,吓坏了萃慈和医院所有的医疗人员,直到两天後也就是今天温度才趋於缓和。
她骂她,是应该的。
这些年来,要是没有萃慈的照顾和作伴,不上学,没有朋友的她真的不知道漫漫岁月要怎么渡。
「以後不要再跟那种人来往了!」
又是这种叫人反感的话。
她的父母开明,虽然事业做得大却从来不会教她把人分阶级、分层次,拿鼻子看人,反而要她永远保持著爱心。
「我们只是聊了几句话。」奇异的是很聊的来,一聊就小半天,话匣子一开差点忘记她是个动不动就会晕倒的病人。
「你最好知道自己的身分,不是那种人人高攀得起的。」
萃慈并不想摆脸色给范紫今看,可是这个小公主老是搞不清楚,她将来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公主,身分尊贵,拜托她也摆摆架子吧!
「我相信他不是坏人。」
「坏人脸上会写字吗?」
「萃慈姊,你的反应这么大,为什么?」
「我是为你好。」
「萃慈姊,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你想太多了。」她也是人,为什么不能有交朋友的自由,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父母过滤过的人选,这点,她无异议,因为爸妈的眼光的确非凡,不管是为她挑选的医疗团队,各科系的指导教授,甚至萃慈,对她都只有一迳的付出,她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