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9)
勾曦玉想挠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手。
她苦笑。
“这位姑娘,你会生能养的确很好,可是这不关我的事啊。”
“为什么?你就是那个有福气的男人啊。”将来的大饼她都画好了,正需要有人来跟她一起共襄盛举。
“姑娘,我是女的。”就知道,又一个走不知道路的。
这副偏男的相貌老替她惹事,以前、现在,一直没断,真是伤脑筋!
其实这不能怪谁,实在是为了干活儿方便,她总是这身打扮,上衣下裤,加上人怕热,头发始终留不长,走到哪都被误认。
“曦哥,你可以用千百种理由拒绝我,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个!”姑娘家显然受到不小打击,脸扭曲了。
有理说不清款。
“七师兄!”勾曦玉喊来从旁边走过的人。“请师兄帮我个忙告诉这位姑娘,我是女的不是男人。”
被叫来当证人的七师兄咧开大嘴笑。“怎么,又有姑娘要委身下嫁于你了喔!”
“又不是我愿意,我跟她有理说不清,你帮我说。”要解释到这位姑娘死心可能天都要黑了。
“可以,哥儿们,就一句话,不过,事情办成的话你要怎么酬谢我的拔刀相助?”
“我在厨房藏了瓶陈年汾酒,改回头拿给你。”
“成交!”
她知道这个师兄最是嗜酒,塞瓶酒给他什么事都好央求,捡起掉在地上的大玎,上工去了。
“欸,你别走啊!”看着勾曦玉纤细清秀的背影,求爱不成的姑娘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成泪人儿。“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显然受到的打击太过,人竟有些摇晃。
七师兄摊摊手。“姑娘,你别想不开,你不是咱们镖局里第一个向那个不男不女丫头示好的女人,被拒绝,不算丢脸。”
一刚开始,也就是那丫头片子来镖局谋事时,上至总镖头,下至趟子手的他们没人当她是姑娘家,直到有好男风的手下们向她求欢,她才表明自己是个女人。
兵荒马乱的那段时间不只年轻气盛的他们大叹看走眼,有多少少女的芳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七年过去,那些女人家终于也承认了曦玉的身份,可是看她的目光依旧复杂。
他们这些男人看了也继续吃味,偏偏这曦玉人又不难相处,也只有睁只眼闭只眼,就算自家婆娘把好菜好饭拿去献殷勤,他们也只能抹鼻子认了。
也总算相安无事。
“我不管、我不管!”新来的丫头还在嚷。
虽说早有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却是这么无情冷酷,她为了今天可是辗转了多少日夜,没想到结果这么不堪。
“真不懂她那副样子是哪里好,你瞧瞧我气宇轩昂,男子气概……”冷水直抵脑门的泼下。
“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看怎么脏,送给姑娘我也不要!”一鼻子灰就这么呛上。
七师兄也懒得安抚人了。“我还忘了说,曦玉已经许过人,而且还有个六岁的儿子,你就死心吧!”
“你胡说!”
“你才无聊呢,一整个镖局就你这只瞎猫乱摸死耗子,搞了鸟笼还不赶紧回去抱头痛哭吧你!”
接二连三的打击,有人的心不肯死透。“就算有孩子又怎样,我宽容大肚……我我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明明迟疑得很,又言不由衷,哪来那么壮烈牺牲的表情?
七师兄翻眼,他是对牛弹琴吗?
“大爷我懒得理你,管你横说还是竖着说,曦玉也不可能是男人。她都来镖局七年了,真心要嫁人,哪轮得到你?”这年头是怎么了,有人反朝廷,这会儿连男女都反了。有理说不清的女人,难怪小曦要把烫手山芋丢给他。
“我还是不信!”
七师兄很尽责的挥动他的食指。“啊,不说了,反正言尽如此,你爱信不信都随你的便。”
“打死我都不信!”
“你就节哀顺变吧。”真是顽固的石头。
“她竟然是女的?”她还在自问。
七师兄再也受不了的走开了。这种事需要时间,他无能为力。
这厢为勾曦玉伤神,她那厢却坐在校练场中央自顾自的低着小脑袋,双手很认真的忙碌着。
抹布俐落的擦过各类兵器然后上架,摆出它最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这些矛、枪、戟、偃月刀、斧、锤、锏、鞭、棒攸关英镖局的门面,她每天起床头一件要干的活儿就是到兵器库把门面搬出来,然后一一拭净,再搬上校练场的兵器架上,这才算大功告成。
忙完前头,当然不是这样就算了,后头,该做的事情还有一箩筐。
镖局的活儿是她自己凭本事拿来的,虽然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拳脚功夫是打哪里学来的,可能混到一口饭吃养家这才是重点不是。
因为不管如何的去钻牛角尖,她都想不出来七年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自从她醒来的那个时候起就不是一个人了,她的肚子里有润儿,她是个娘,没有太多时间把力气花在自己身上,为了孩子她必须工作,找来找去,虽然很多人嫌她不伦不类,全然不合乎这社会对女人期待要求的她,还是找到镖局来了。
虽然只是低微的杂役,里里外外,谁缺人手,谁都可以喊她去支援,可是她还是满心欢喜的感激给她这活儿的镖头。
几年来日子过得平如水镜。
打打杂,跑跑腿,每天能搂着儿子睡觉就很够了。
回到后头,勾曦玉向厨房切菜的大婶要了药酒,瘸着脚坐到旁边去,这才把鞋子脱下,果然,被大刀砸到的地方已经肿了一大块。
“哎唷,你真不小心,怎么撞的啊,脚肿成这样!”厨房的大婶人热心又没心机,知道她家里还有个孩子,只要有多余的饭菜总是要她打包回家,这会儿看见她比馒头还要肿的脚背,啧啧皱眉。
“大刀背敲了下。”
“还好是刀背,一个姑娘家要是少了脚板看你怎么办?”大婶很不以为然。
“用药酒揉揉应该就没事了。”她向来都很小心的,不过在这种抡刀使枪的镖局哪有不受伤的道理,小小伤算家常便饭了。“我看你这样子也不能干活,不如回去休息吧。”
“只是淤青,我想不碍事的。”她强笑。少一天工,就少一天工钱,她可不要。
润儿长得快,衣服又快要穿不下去了,才打算着到衣铺子去剪两块布,好请人给他制夏衣。
没错,是要请人裁制,她能耍枪弄刀,就是拿那根小针没法子。
“前头那些大男人一个比一个懒,那么粗重的活儿也让你一个姑娘家做,真是不成体统!”
“大婶您别这么说,我也是拿镖头薪饷的人,哪能把粗活都推给师兄他们,他们要押镖也很辛苦的了。”她把布鞋套回去,这样应该可以撑到下工回家吧。
“你这丫头,心肠这么好,要不是我家赤虎儿还太小,我真想让你把润儿接过来同我们母子一块住,大家有个照应多好。”同是孤儿寡母,穷人家对穷人家自然更能互相体谅,只可惜心有余力不足,说了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