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雄他们早一步到了，坐在右前方的桌子边，一看见韩进勇就站起来招手，身上穿的花衬衫在晚上依旧显眼。
「勇欸！辉欸！底加（在这里）啦！」
宏亮的嗓音突破吵杂声传到店内，没多久一名烫着大波浪卷、身穿桃红细肩带小可爱跟牛仔超短裤、脚蹬三寸高跟凉鞋的女人便匆匆出现在门边。
「勇哥！你上次怎么没有来？」阿美一看见韩进勇，立刻靠过去勾住他手臂，还用胸部用力挤着他。
「喔，我上个礼拜有事。」韩进勇呵呵笑着，努力要抽回手臂，却被阿美揽得死紧。
「阿美仔，你也让我们勇欸坐下来吃个饭，要贴等一下再贴啦。」阿辉一脚搁在竹椅上，抖着腿开玩笑。
「嘿咩，让人家阿勇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啦，人就在这里也不会跑掉。」邻桌的熟客看惯这场面也出声调侃，马路边一阵哄堂大笑。
「夭寿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A告（哑巴）！」阿美瞪了阿辉一眼，又转过脸朝韩进勇甜甜笑着，「勇哥，你先坐，我们店里今天进了几斤生蚝，我特别给你留了喔。」
「阿美仔，你偏心捏，刚才问你有没有，你还跟我们说没货了！」有人抗议。
「呷哩挤抠X（粗口，消音）！给你吃也没路用，白白浪费！」阿美擦着蓝色眼影的眼睛一横，随即扭着屁股走回店里。
「呼。」韩进勇这才松了口气，刚坐下，一群兄弟就勾着他的肩膀又一阵取笑。
「勇欸，你什么时候要娶阿美仔？做兄弟的够意思，那天红包一定五位数！」
「这个风骚美仔咖称（屁股）很大，看起来就是很会生。」
「你们不要乱讲啦！」韩进勇被闹得红了一张黑脸，努力辟谣，「人家阿美还没嫁，你们这样子乱说，到时候坏她清白怎么办？」
「你们还有什么清白可以坏的？而且我看她巴不得我们去全镇上广播好不好？」
阿辉喝了口啤酒，对阿雄挤眉弄眼的说：「雄欸，要不然你那辆发财车改天借我一下，我开去镇上边广播边绕，街头巷尾都走到透。」
「OK的啦，诺普拉本！」
「欸到时候也借我喊一下，我要喊：韩进勇小弟弟，韩进勇小弟弟，拎妹妹贡拎叨欸泡面煮好了，叫你快回去吃。」他想当那个里长伯很久了。
「拜托你们不要乱来！」韩进勇哭笑不得，只好说：「这种时候不要讲这些，喝酒喝酒。」
总算转移这群家伙的注意力后，海鲜、快炒也一盘盘送上来，阿美仔要招呼客人也不能在他们这桌多做逗留，只是贴着韩进勇喂他吃了一颗生蚝便去忙了。
程临郗原本只打算来买个东西就回家，却突然想到今天礼拜五有夜市。
他选择徒步前往，却看见马路另一边的海产店外，有熊出没。
大熊周遭围着一群男人，有穿着花衬衫的、有穿着海滩裤的、有里平头的、也有顶着一头稻草的，五个人里面有四个人穿夹脚拖鞋，另一名没穿袜子脚踩白色布鞋。
然后，他又看见一名穿着清凉的女人摇着屁股自海产店跑出，手上拿着一盘生蚝，还一屁股坐在韩进勇身上，用胸部顶着他的胸膛，喂他吃了一颗生蚝，临走前还在他屁股上摸了一下。
程临郗的视线从韩进勇挺翘的屁股移到厚实的胸膛，最后别开脸往夜市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程老师……程老师！」
程临郗转过头，居然是韩进勇在喊他。
他点点头，又转过身继续朝夜市行去，待他停在一个丢乒乓球的摊子前，身后又传来啪跶啪跶的脚步声。
自口袋中掏出几枚硬币递给老板，接过一桶乒乓球的时候，程临郗看向来人，淡淡一笑。
「韩先生有事吗？」
「呃……」跑得满头大汗的男人一顿，抓抓头发露出一抹憨笑，「你来逛夜市喔？」
「嗯。」程临郗拿起一粒乒乓球，朝地上一丢——没进。「你不是在和朋友吃饭吗？不回去？」
「喔，那个没关系啦，我有跟他们说我遇到熟人要先走。」
熟人？他跟他很熟吗？
没得到程临郗响应，韩进勇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地开口：「程老师你喜欢玩这个吗？」
「也不是。」好看的眉蹙了下，解释：「最近学校月考，我跟小朋友说好进步最多的前三名会给奖品，刚才在书店挑了一些文具，剩下的就来这里试试。」
「你对学生真好。」韩进勇说。
「嗯，小孩子很可爱。」这回，连眼睛都染上笑意。
韩进勇看得都呆了，直到程临郗继续丢起乒乓球，他才回过神来，急急开口：「我……也很喜欢小孩子。」
好加在，总算找到一个和程老师共同的话题了，其实他的脚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皮皮锉，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程老师好像有点难以接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胆再站在程老师面前，还跟他说话。按理说从「相亲」之后他也认清残酷的现实了，可是一看见真人出现，却又管不住自己的脚和嘴巴。
「那你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好像也不错……」可是，他更想要一个长得跟程老师一样漂亮的小孩。
程临郗停下动作，好看的眉明显皱起。
「你其实是Bi吧？」
「哔？」韩进勇一头雾水。
「双性恋。」程临郗淡声解释着，但眉头还是皱着。
在同志圈中，双性恋是最讨人厌的角色。
「咦？咦咦！」韩进勇总算明白，连忙挥着手努力辩解：「没有没有，我只喜欢男生！」
「你说想要自己的小孩。」
「不是啦，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要，人家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低，「可是我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我有试过可是就是没办法，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敢承认。我觉得很对不起在天上的阿爸阿母，可是我就是喜欢男人，改不了。」
程临郗好看的长眉一挑，「韩先生和女孩子交往吗？」
韩进勇急忙解释：「现在没有啦，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有一次，之后我根本不敢辜负人家。」
而且那一次他的下场，凄惨非常。
程临郗沉默了。这个韩进勇，问一句就答一句，实在诚实得让他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人。
想到刚才对方低落的口气，程临郗在心头叹口气，放缓语调。
「喜欢男人或是女人，绝大部分是遗传基因所决定，没有对或错的答案存在，你不用觉得对不起谁。明明不喜欢，还选择绊住对方的未来，等到孩子生下来了，又无法给予下一代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那才是缺德，知道吗？」
「我知道。」韩进勇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程老师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觉得。」
太好了，他跟程老师又有一个共通点了。
之后，韩进勇本来是想帮程临郗投乒乓球的，但是他发现，除了一开始的几球，对方根本是百发百中的神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