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爷与人打架,讲得一个坦荡,一个光明正大,盛知豫鼻翼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厌倦了那样有勇无谋的打杀,心想没有家世后盾的人想成功只有从军一条路,我就带着那些弟兄去投军。」从军后屡得战功,因缘际会认识当时还是皇子的新皇。「那西北是当今圣上仍是皇子时的藩地,他慧眼识我,我便跟着那一位一路走了过来。」
这是要夸奖他有眼光,捡着了明主吗?
「所以,你这是替那位来办差的?」她指了指京城那方。
「是。」
「钦差吗?有尚方宝剑的那种?」
「你话本子看太多了。」
「到底是不是?」她咬死了不肯放手。
她实在是气不过,认识他这些日子,他大气不吭一下,害她误以为他真的落魄至此,一张热脸直贴人家的冷屁股,想起来就呕!
「你要这么认为便是。」
「小女子失敬了。」她行了个万福。
「你生气了?」
「哪敢。」
「这乃机密大事。」
「既然不可对人言,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她挪开目光,不想搭理他。
「因为这些日子相处,我相信你的人,」他眼中有十分的郑重,缓缓说道:「我有要事托付你……」
「不帮!」
「我还没说要你帮什么?」她聪明、识大体,他又发现她的可爱,她横眉竖眼,却横得那么雅致,倒竖的眉毛竖得那么让人心痒,要不是他现在要托付的事件重大,他真想把她搂进怀里,告诉她,他要她。
「你说,我听。」
梅天骄牵着她的手坐在门坎上,将他要托付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听完,应得爽快。「我晓得了。」
「能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恐怕要费些时间。」
「最慢春分时节我就得返回京里,那时我就必须把东西带走。」
这么快?冬天一过就要离开了?也就两个月左右。
「成。」
「你绣那些东西要用眼睛,那两颗夜明珠比灰蒙蒙的煤油灯要好用多了。」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不知道对不对,他的心像被拽住般,陡然紧了下,可就那么一下,他告诉自己要成大事岂能软弱,便将这感觉抛到脑后了。
「你这狡猾的,原来早就算计好了,算了,帮人就是帮己,到时候你来拿吧!」这男人的心思弯弯曲曲,看起来不输宅院里的女人。
再说到那两头羊、两头牛,为的也是他的嘴馋吧——
「你别生气,我一开始是没有想到这个的。」
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是……「你加重我的工作量,家里的事你也别想抽手,该做什么,还是得做!」
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哼哼,她也会!!
这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个性到底是哪来的,梅天骄正色点头,允了。
第十章
十五元宵吃了汤团,年便算过了。
出了正月,盛知豫通知盛乐胥,请他告知林管事要的东西已经做好,约了时间见面。
盛知豫不得不说梅天骄给的那两颗夜明珠帮上了大忙,这才让她有办法日夜赶工,不致伤了眼睛又能提前交差。
「小姐,春芽陪你去送货。」见自家小姐日夜不分的赶工,她心疼极了,偏生刺绣这活儿她一点忙也帮不上。
谁叫小时候小姐被老夫人拘在屋子里的时候,她正在屋外的门坎上打瞌睡流口水呢。「有婢子看着你,路上小姐也可以安心睡上一会觉。」
「那就走吧!」她想赶紧交了差,可以回来补个好觉。
石伯套了驴子把主仆俩送到盛乐胥的小店,那位从未谋面的林管事已经等在那里。
盛知豫让春芽留在她三哥的店里,而她坐上林管事的车,前往那贵妇的宅子。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人家的后门,盛知豫下车一看,她站的地方竟是县衙后门。
看门的人是认得这位管事的,不用牌子便让他领着盛知豫进了内院,谁知道他并不往后院里走,而是绕过月瓶门和垂花廊,游廊中挂着好几只鸟笼,天气依然冷着,鸟笼里的鸟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正当盛知豫觉得自己快被绕昏头了,就看见一间十分气派的小厅。
这位县官好大手笔,居然把县衙门的后院往后推,推出一幢富丽堂皇的屋舍。
林管事瞧她不四处打量,认着路,跟着他的脚步,感觉上是微小谨慎的,但细细一看又不尽然。
这位林管事也是个活泛的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谈不上亲热,却也不让人觉得生疏,关系不远不近,拿捏得恰恰好。
他把她带进小厅,里面十分暖和,穿着一色服装的婢女很快上了热茶,她又等了片刻,县令夫人才在丫头的簇拥中款步从小拱门走了出来。
盛知豫起身屈膝福了福。
这位县令夫人把官家派头做得很足,发上珠翠环绕,衣着讲究鲜艳,可以见得县老爷的油水还挺肥的。
据她所知,县令相当于地方上的小皇帝,品级不高,却什么都要管,因此,除了俸银和禄米,还有其它收入,冰敬、炭敬,其中就数别敬的收入为多,印结银、乡贤祠外官捐银、学院束修,名目多着。
相公的进项多了,当家的主妇手头自然宽松,这位县令夫人之前给银子给得这么爽快,其来有自。
「小妇人给夫人请安。」
「听说你把我要的东西送来了?」
「是。」盛知豫摊开包袱,里面有荷包、帕子、鞋子、衣服、襦裙、腰带,全是一整套的。
「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害得我直想把这些东西自己留下来了。」县令夫人也不做作,将盛知豫带来的绣品翻了一遍,绣工娴熟,绣面色彩绚丽,绣线配色鲜艳,针法精细,用色典雅,竟隐隐有京绣的影子,那绒线劈得比发丝还细,平光齐韵和顺细密,她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小妇人想说既然是京里的夫人,应该喜欢这类大气的绣法。」她掏出一个小靠枕绣品,「这是要送给夫人的一点小意思,希望夫人笑纳。」
那绣枕是地道的苏绣手法,线条明快,图案秀丽,绣在上头的牡丹,浓淡晕染效果生动,人倚在那上头就像倚在一小丛的牡丹花堆里,美不胜收。
「这绣品,老实说,我喜欢。」她挥手让人把盛知豫的东西收下去,又让人重新沏了新茶上来,抬手接过另外一个婢女拿来的荷包,放到盛知豫面前。
她指挥若定,纹丝不乱。
盛知豫起身称谢,准备告辞。
「你不点点里面的银子吗?」
「夫人是一城县的官夫人,哪有讴我们这小民的道理?」何况那荷包分量看起来就不轻。
听盛知豫不咸不淡的拍了马屁,她很受用,「那些多的,算是赏你的。」
「谢夫人。」
「别急,我还有话说。」
盛知豫规矩的坐了回去。
「我不跟你扯别的,你到我们白河不久,可能不知道白河地界每五年都有一回的『千花盛典』祭会,今年又刚好是五年一会,但是今年不同以往,市舶司将接待从异国来访的使节,入京路上会经过我们这里,所以,这盛会要大肆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