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浣后(23)

「申浣浣,对吧?妳是申浣浣,我退伍了,妳忘记我了吗?我是小富子,伙头军那个,我现在跟同袍开了家灶头饭馆,妳有空来瞧瞧。」

「浣浣、浣浣、浣浣、浣浣……申浣浣……申浣浣……浣浣……」

生张熟魏,呃,不,对现在的申浣浣来说,那一张张陌生却热情的脸孔都朝着她喊同样的名字,她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孙上陇把她搂到身边。「各位乡亲,这会儿大家都忙,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年初一欢迎大家到我府上来走春喝茶,也好让浣儿瞧瞧大家。」

众人闻言哄声道好,挥手道别,散了。

纯朴又热情的乡亲,能住在这儿的人都是好人吧……申浣浣这样想道。

「被吓到了吗?」他低下头问。

「有点。」

「没事的,他们都是老实人。」

「我知道。」沿着河渠砌的一条石衢道,来到东门,衮山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卖小吃的、零碎玩意的、耍把戏、算命的,更是卯足了劲的大声吆喝,猪肉摊子杀好的猪是一只只的,大白菜跟萝卜还带着青梗跟黄泥,大块的熏肉烧烤炉子一只只大黄鹅滴着油,镜江的鱼活蹦乱跳。

至于卖姑娘喜爱什物的,润蒙如雾的缂丝、滇红的织锦、靡紫的纱罗、天水碧的绸缎,看得人眼花撩乱,好想把每一条美丽的巾子都带回家去。

歌舞升平,民生富庶。

衮山城能有如今的景象,孙上陇居功厥伟。

他主张与各国边境的游牧民族交好,鼓励通婚,货物自由买卖,一来二去,嘉惠了许多比较贫瘠的区域人民,且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原来就小康的衮山城越加富有,直逼京师了。

「就是这里了。」孙上陇说的是一间砖砌屋子,店招上写着衣铺。「要过年了,家里的人要裁新衣,既然来了就顺便让裁缝给妳量腰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布料。」

「新衣?我喜欢,穿新衣戴新帽,这才有年节的气氛。」

好像看到以前一有新衣穿就会兴奋个好几天不睡的浣儿,他笑了笑,知道带她来对地方了。

铺子的老板眼尖,一见客人上门赶紧出来招呼,一发现来人是孙上陇,更是眼睛笑得瞇成一条缝。

「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小店蓬华生辉啊。」

「包老板,我已经解了官职。跟你一样是平民百姓,就不要再称呼我什么大人了。」孙上陇谦虚道,但其实他也晓得,全衮州的百姓没几人改得了口的。

「大人,要不是你度量大,这会儿草民搞不好都要改口叫您皇上了。」有多少年孙上陇南下勤王的故事变成了传奇在民间流传着,他把帝位拱手让给新皇更是感动不少人,即便官职已经不在,全衮州的人民依旧爱戴他如昔。

「人走茶凉,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大家当成笑话听听就好。」他向其它客人致意,替自己还有包老板化解出口成祸的危机。「我想给家里人做几件冬衣,不知道包老板有没有空?」赶紧说明来意,转移话题。

「这有什么问题,大人要什么布料样式,小店应有尽有。」

孙上陇转向申浣浣问:「有妳喜欢的花色吗?」

她开心的点头,也不客气。

「这块、这块还有那块我都喜欢,这块可以给虎儿做件袄子,那块适合你,你瞧这块靛紫跟飘红的可以给静叔跟梅姨。」

她替家里的人都设想周全了,那她自己呢?

包老板乖觉的递过来一块揉了银丝和孔雀翎的料子。

申浣浣着迷的把它摊开。

孙上陇知道她喜欢,朝包老板点了头。

「腊月二十八送到我府邸来行吗?」包老板满口答应。离开衣铺,他听到申浣浣肚子咕噜叫的声音。「妳饿了吧?」

「嘻。」一早只喝了杯羊乳和葱饼,这么一大圈逛下来,她诚实的肚子叫得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那上茶馆坐坐?」

有得吃,她当然赞成。

半开放的茶座开在一家独户大院里,前脚才进来,一个小童忽然斓住孙上陇,凑在他耳边说了会话,很快又躬身走了。

他脸上没什么起伏,只简单的道:「妳先进去,我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成,你去忙,我会把好吃的叫上一堆等你回来会帐。」

孙上陇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她,如何教人不爱?

茶馆里人不多,平常喜欢来这叫一壶茶泡上一整天的大爷们,都被家里的娘子当使唤了,没上这来,茶馆的生意很显然受到影响。方桌长条凳,长嘴大铜壶粗磁碗,落了坐,小二马上倒了热茶,还有摆上一盘什锦干果。咳,这可解不了饥。

申浣浣吩咐小二,「小二哥,我想那种有肉香、新鲜面皮包的馄饨来上一碗,有吗?」

「有,客官稍候,马上就来。」 小二利落回应。

一大碗的鲜馄饨很快送上来,她咬了一口,皮薄馅多,汤头也不赖,再加上紫菜、香菜、冬菜、虾米、蛋皮儿等配料,她很快夹起了第二个!

「妳这贱人!」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声响,申浣浣捣住火辣辣的脸,神色愕然的瞧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子。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大概便可以形容眼前的情况,即使这仇人只有雪瞳朱自认为,毕竟申浣浣只在入京城的那天遥遥的见过她,也都过好一阵子了,更何况还失忆,现在对这女人更是压根没印象,这一巴掌挨得实在很冤。

更冤的是,这巴掌带翻了她正要大快朵颐的鲜馄饨,热汤热料一古脑倒在她身上,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要先顾火辣辣的脸颊,还是被烫着的大腿。她赶紧把裙子上的佐料抖掉,可是那热烫汤汁已浸湿了她的里裤,大腿内侧也痛了起来。

「妳这狐狸精,我就知道这里面有古怪!我这么漂亮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把我往远处送,原来是把妳找回来了。」

雪瞳朱被妒火遮了眼,完全豁出去了。

申浣浣简直感到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妳怎么胡乱打人,我认识妳吗?」

这女人是谁?

她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半新不旧的蓝布滚宽花边连裙长褂,作工和布料都很普通,在这么冷的天里竟连一件小袄也没有,唇白脸青,发上就一支扁方,什么多余装饰都没有。

「不认得我了?」雪瞳朱冷笑,以为申浣浣出言糟蹋她。「是谁把我送给那个残暴的大男人,害我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这一切都是妳害的!」

这话说得阴森,见申浣浣一脸不信,她拉开了长袖,一连串交错的红紫瘀痕遍布整条胳臂。

申浣浣倒抽口气。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妳还要看我的身上、我的大腿吗?」雪瞳朱咄咄逼人,好像自己所吃的苦、受的罪都是她的错。

对申浣浣她早留上心,毕竟她想当孙上陇的女人,对孙家情况掌握得很清楚,她当初既然能命人除掉她,对她的长相自然打听、窥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