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两人争先恐后的自请处分,皇帝的处理态度是留中不发。
按理说,于国公抛出的筹码远胜于纪辞官、于露白被罢官所引发的效应,果真,不出所料,最后皇帝准了于国公所奏,解了他的兵权,可一国之君也不傻,老的是该交出权力退休了,免得芒刺在背,但是于府嘛,用不着赶尽杀绝,毕竟谁都不敢保证烽烟会不会再起,永世太平。
可惜的是沈家的大郎殁了,沈家小辈都是一些庸碌之辈,再无可用之才。
身为人君,他自觉很仁慈,于露白的武艺和布兵阵法称得上是顶尖,女儿家虽然刚烈放纵些,但翻不出什么浪花,摘了她的官,了着她,让她知道她的官位是谁给的,他不想给的时候谁也拿不走,再说了,他也不想留下个过河拆桥、皇家无情的臭名。
至于于纪,则因为教女不严,但念在作育英才、诲人不倦也有功的分上,罚两年月俸,以儆效尤。
「是我拖累了大家。」于露白懊悔莫及,悔的是因着她的意气用事连累亲人,但离家这一年,她不悔。
于露谨轻轻弹指,给了妹妹额头一个栗爆,「有的事万不可钻牛角尖,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看表面,其实我倒觉得祖父有远见,有时藏在水面下的东西是谁也不知道的。」
于露白捂着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叫出声音。是啊,官场这水太深了,打打仗,她可以,但是和那些肚子里藏了九弯十八拐的朝臣们斗智斗勇,她真不是那一路人。
也许她真该趁此机会沉潜,好好的做一个好闺女,在父母跟前尽孝,在祖父母面前充乖孙女,娱乐膝下,那些个尔虞我诈就留给爷儿们吧!
她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自暴自弃,而是自知自己没手腕、没野心,唯一清楚的是有颗清明的心。
她知道自己什么要得起,什么要不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眼看前头就是妹妹的院子晴川阁,于露谨停下步伐。
「我就不进去了,你一路奔波,好好歇着吧,想吃什么,让厨子给你做,洗尘宴等风头过去一点,哥再帮你办。」
「还办什么洗尘宴,没请我吃排头我就感激不尽了。」于露白自嘲的笑了笑,「对了,我那小侄子如今多大了,也好叫我这个姑姑见见。」
「也不差这一点时间,总之你回来了,大家的心也放回肚子里,这才是最要紧的。」罢官之类的事,对他这兄长来讲都不重要,妹妹平安的回家了,大家的心也就安了。
于露白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
☆、第二十二章
【第九章 闺阁千金的日常生活】
「姑娘,你回来了!」微芒和弄潮一直焦心等待,终于见到于露白进来,微芒这么稳重的人都差点哭出来。
倒是一向直心眼的弄潮红着眼眶,戳了戳微芒的腰,还递了手帕给她。「姑娘回来是喜事,你哭啥?没得都让你哭坏了。」
「我又不是雪捏的娃娃,哪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哭坏了我?」于露白表情淡淡的接了一句。
「是。」微芒不敢问主子回来都见了哪些人,可看她脸色平静,国公爷和三老爷应该没怎么罚姑娘才是。
弄潮也不是糊涂的,她只是嘴上爱说了点,看着好动,性子直爽,一看姑娘风尘仆仆的模样,赶紧吩咐小丫头打热水给于露白梳洗。
晴川阁按例应该有四个一等丫鬟伺候于露白的日常起居,八个二等丫鬟负责收拾擦洗房间,四个三等丫头负责洒扫,八个婆子负责杂事、小厨房等杂事,这些人来来去去,但是就没有人能取代她俩的位置。
一直以来,于露白的屋里就只有她们两个大丫鬟。
「姑娘带回来的箱笼都归置好了,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姑娘的东西,微芒向来不假他人之手。
「让人打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趁着泡澡的时候把事情理一理,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奴婢已经让人备下,」弄潮沏了于露白爱喝的茶,「姑娘就先喝茶压压惊。」她们家姑娘出门回来第一件事就要茶喝。
这茶汁果然是她喝惯了的舒城兰花,香气扑鼻,入口滋味甘醇,汤色嫩绿明净。
对她来说这是很不一般的一天,刚踏进家门就是叫人冒冷汗的坏消息,虽然她真心不在意那个官衔,但带累了家人也非她所愿。
喝了这茶,稍稍将她的疲惫洗去了些,多少有些在家的安心感。
「吃货呢?」她随口一问。
「是这只跟着姑娘回来的狗吗?」微芒吃力的提着一个竹笼子出来。
这些日子吃货跟着于露白吃得好、睡得好,身子吹气似的长了一大截,因为营养足,毛色闪亮,见人便嘿嘿的露出一截粉舌傻笑。这会儿瞧见于露白,却很委屈的叫了两声,把胖身子偎在竹笼角落上,好像受虐的孩子。
「你啊,就关你那么一小会儿,委屈个什么劲?」不就上岸才让它进笼子的。
她把吃货放出来,摸了摸它的两只立耳。
它立马撒娇的把头放在她的手掌心。
「哎哟,这小吃货的名字取得真是好,吃货、吃货,快来姊姊这,给你好东西吃。」弄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肉干,吃货觑了于露白一眼,立刻变节,摇头晃尾往她那里去了。
看见吃货没有半点适应不良的样子,于露白本来有些堵的心情好过不少。「往后晴川阁就随便它跑,你们稍微注意着别让它出了院门就是。」
「姑娘,有你在的院子才像个院子,你一回来,我们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总算活过来了。」微芒听着弄潮逗弄吃货的声音,还有屋外小丫头们的叽叽喳喳,晴川阁许久不曾这么朝气蓬勃了。
「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轻易出门了,有得让你们忙了。」皇帝让她收心,她就收,过一些不花心思的日子她也不排斥。
一个粗使小丫头在外间说热水已经备好了。
两个大丫鬟伺候于露白去沐浴,她痛快的让微芒替她洗了发,又泡了会儿澡,直到弄潮提醒她水快要凉了,她才起身。
她散着发,只穿了中衣坐在绣墩上让丫头替她绞干头发,微芒给她掩上锦被,放下帐子。
「给你们带了土仪,就那两个漆盒。」她不是会认床的人,但是躺在阔别已久,睡了十几年的架子床上,一股熟稔的暖意袭来,打了两个哈欠,什么也没能多想的就睡着了。
两个丫头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间。
「就说那是姑娘给我们带的,你偏不信。」弄潮揭开漆盒盖子,上下两层各是十来种不同、令人看得眼花撩乱的糕点。
「是是是你厉害,咱们留着两块甜甜嘴,其他的就分给下面的人吃吧。」微芒果然很有大丫鬟的气派,漆盒里是苏州有名的四色糖稣和鲜肉月饼,浙江金华的枣泥糕,江西各地者有的灯芯糕,扬州的方糕、桃酥饼、松糕……
「到底,姑娘都去了哪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