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守护神(42)
竹门半敞着,她坚定的推门进去,可也就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再也无法动上一动。
竹屋的小厅中,烛火明亮,始和落九尘正在棋盘上厮杀。
祺子无声落下,攻与守,掠与夺,君子之争,皆在方寸间。
黑暗如子夜的无俦大妖,清亮如青竹的师尊,对比又突兀,却又带着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和谐和诡异。
他们像黑与白,泾渭分明又天比融洽。
她的到来丝毫不影响两人,阴曹悄悄慢慢的把脚挪前,去把红泥小炉端过来,走到后头的小院,将铜壶的水装满,又去将落九尘喜欢的那套茶具搬出来,顺手拿了茶叶和小扇,丢了炭进炉中,慢慢悠悠的烧起了水。
她明明累得要死,为什么要在这里烧水?
烧着烧着,扁子?着?着,果不其然,始和落九尘大战方酣,就看见炉子里的水开了,发出噗嗤噗嗤声,阴曹却巳经托着下巴,靠在一旁的书架上睡着了。
她一点也没有感觉这样歪着身子有多难睡,睡起来脖子和身子会不会抗议,她太累了,这两日从早奔波到晚,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了。
始险险在她身子要往下掉的瞬间来到她身边,双臂舒张,将一个不知道睡到第几殿的丫头轻轻的托正,抱了起来,像是抱着个无比珍贵的宝物。
落九尘所有的耀眼都在这一刻坠落。
阴曹不会知道,落九尘和这个忽然从天而降的男人对弈了一场如何精彩的棋局,而有关于她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欢喜悲伤,始都知道。
落九尘知道自己晚了一步,然而晚了一步,就全盘皆输了。
他并不是个因为女子就会心生怜惜的那种人,就像他那远在京里的未婚妻,因为不在意不关心,所以不理会更不会想念。
但是也小曹不同。
对他来说,阴曹是个奇怪的存在,她的性子有些难以捉摸,说她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她进退有度,待人谦和,拿她那几个师兄来说,他们如此待她,她却没说过三人半句不好的话?说她如大家闺秀般行事大方、气质出众,可是她会大着嗓门为了几文钱和小贩争得面红耳赤,两种反差,竟一点也不矛盾的融合在她身上,委实怪异,又吸引着他的目光。
她说过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的身份却容不得这样,他是王爷,不说他早有个先帝指婚于他的未婚妻,将来不说妻妾满门,即便他不要,也会有人在他身边塞人,对一个王爷来说,婚姻绝对不仅仅是两情相悦,很多时候是出自政治考虑,身为王妃,哪来的立场要求他守身如玉,从一而终?
就算他肯,国情也不允许。
他给不了的,但这个和他有着一样容貌、威压扑面的男人却能。
始说,三千繁花只为她一人驻足流连。
他曾经为她蹦跶的心,却在始的面前无地遁形。
他手脚冰凉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这般无措是什么时候。
在落九尘心中万般纠结的同时,始已经抱着阴曹走出竹屋,门外无尘倚着墙根斜站,叼了根狗尾草。
“哟,看起来好端端的,你们没打起来?”这调调是巴不得邻家失火呢。
“没你的事”
“你这人也太不仗义了,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你哪来的美人在怀?要不是我,你哪来机会认清楚自己的内心?”说到底,他居功至伟。
“那要我包媒人礼给你吗?”
始的语调无比讥诮,哪知道无尘还认真的思索考虑了起来。
“媒婆我还真没当过。”
始懒得再与他废话,抱着阴曹,转眼消失。
“欸欸欸,怎就把媒人抛过墙了,你也等等我。”他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好吧,就啃了两个饭团,连胃的缝隙都填不满,好歹,也请他吃点什么。
他嚷嚷着,人也如同流星一般去远了。
阴曹睡得并不踏实,很快就醒了。
浅粉金丝桃花大插屏,较纱帐幔,长长的毛毯铺在金砖上,金砖上还有着漂亮的雕花,镶嵌着各色玉石和宝石花样,宫殿华丽得让人瞠目结舌。
好闻的香气是从青铜翔龙博山炉里散发出来的,最奇异的是整座殿里不见一根烛火,而是靠着几颗光彩琉璃的亮度提供照明,阴曹因为好奇,摸了摸看似玉璧雕成的门墙,这一摸,还真是用玉雕琢的。
这个败家精,要不要太过奢华了?
“怎么不多躺一会儿?”不再是无声无息的脚步,从偏殿走过来的始,手里拿着一小把蓝色还带露珠的小花。
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些苍白,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同凝蜡的面无表情,半点笑容也无,一双眼中带着少有的明净和清澈,不再让人不寒而僳,不敢直视。
他不再像一条孤行的狼,而是有了家、有了归宿的狼,浑身充满逼人的力量。
“这是哪里?”
“我的寝殿。”
“很漂亮,住起来一定很舒坦。”
“空荡荡的,有什么好。”他真心觉得阴曹那有笑声、说话声、饭菜香的小屋子才叫舒坦。
他把阴曹拉到一张玉雕的矮几边,让她在铺着重重软垫的玫瑰椅上坐下,随即几个低眉顺眼的宫女鱼贯的送上香茶和奇异的瓜里糕点,他也不说要送花给她,就那样把那一小把的花放在她面前。
“你方才看的珠子叫随侯之珠,世人将卞和之璧与随侯之珠这两样稀世珍宝称作‘随珠和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
阴曹笑得很不以为意,“那世间这么多富人都不算富了。”和氏璧好歹还出土过,几国争相拥有,随侯之珠她见识少,还真没听过。
不过这么稀奇的宝物他拿来照明,看起来也只有像他底气这么足的人,才做得出来这事。
只是她不羡慕,她凭自己的双手努力,就算做不来拥有随侯之珠那般的富者,小富之余,平平安安,够吃够用,还能恣意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她很知足了。
她实在也饿了,不客气的拿起水蜜桃便啃了起来。
水蜜桃芳香多汁,她一连吃了两颗。“你不吃吗?”她知道自己的吃相谈不上优雅,可她真的饿了呀。
始摇头,这些,全都是要给她的,他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你这花我没见过,有名称吗?”花瓣是渐层的蓝,花蕊竟也是蓝的,刚开始看着觉得怪异,可那股淡淡的、扑鼻而来的香气很好闻。
“永生花。”
花长得特别,名字也特别,不过,她对永生一点多余的想像也没有。
她从来不觉得永生不死有什么好,身边的亲人都走光了,剩下自己一个孤苦伶仃,长生不老不死,不是自找当妖怪?
至于始,都当了千年的妖,也许不悔,也许悔不当初,不过有什么用,许多事一旦下了决定,便很难有回头路。
她不戳人伤疤,也不会去问他这问题。
始重新拿起那把被扎成束的永生花。“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