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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现的很突兀。
无声无息的凭空出现。
很不可能的事情对不对?
但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多了个人,小狐管家也察觉到了。
他站在门口,等的就是他家主子。
失算的是,他早该知道主子不会乖乖的从大门或任何有门的地方进来。他想从哪来就从哪来,就算从粪坑……
欸,他怎么可以有这么不敬的想法,该死、该死!
金棕色的高领斗篷被他随手解下,小狐管家来不及捡,也就任它掉在地上。
他有张清臞英俊的阳刚脸庞,似笑非笑的神气,看起来像是无所谓,可是瞧仔细,那种叫人不寒而栗的邪气,会令人呼吸陡紧,然后忘了呼吸。
忘了呼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非要我来,最好有那么重要的事。”人的声阶有高有低,频率有重有轻,他那种满不在乎的语调不是年少轻狂的张扬,也不是无情的内敛,就像你在听一首亘古以来非常非常寂寞的吟曲。
平仄里没有高低起伏,没有热情,只是为了说话而说话。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哪敢惊动您老人家。”敬语、敬语、再敬语,他对自家主人只有葡匐在地的……也就是五体投地的敬意,绝无贰心。
“说吧。”往最舒适的沙发上坐下,跨脚椅马上来到脚跟前,让他跨上去休憩辛劳的双腿。
再来一杯醇酒,适量的冰块能把酒的风味带出来,小狐管家很清楚主子的爱好。
“商先生介绍的书法家已经来过了。”
他啜了口琥珀色液体,入喉辛辣,黑色的眼盯著杯沿,入了眼帘的是整堵墙壁的书法。
“看起来,他是留下了到此一游的痕迹。”放下酒杯,他遒健的长腿踩地,只是简单的步伐,却有著一种危险诡魅的吸引力。
吸引著别人深深的目光。
“您看了千万别发火。”小狐管家亦步亦趋,眼睛里都是崇拜偶像才有的、冒著泡泡的心状。
他突然停下。“为什么替他说话?莫非他有能让你另眼相待的特别?”
“主人,她是位小姐。”
“那又怎样?你又不缺女人。”
“您老人家别挖苦我了,我从良很久了。”
“本座可没要你清心寡欲到吃素的地步。”
“我不能坏了主人的名誉。”
“你的私生活跟我无关。”
“您好冷淡喔……”
“废话连篇!”
呜……唉,捱骂了,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来到那堵墙壁的前面,朴拙的笔触勾引了他的视线——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墙壁转角处还有堆小字。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七八片十来片,
飞入芦花皆不见。
“这么幼稚的笔法还有数字诗,真是太看不起主人了。”
他的情绪有些恍惚。
“主人,还有。”小狐管家看主子闷声不吭,继续报忧不报喜。
他沉眉。
“还有?”
“嗯,是。”
那小姐不知死活的留下一堆可以把她告到死的涂鸦呢。
“带路。”
“就在楼梯上。”谁会把书法写在阶梯上啊,那小姐真的是书法家吗?大大的怀疑……
他小狐是不懂这些毛毛虫般的字体啦,不过之前来过的每一个大老不是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堆比臭屁还要长的文字,要不就夸口是甲骨文的专家,结果,通通被他家主子打了回票,这小姐,他看也是凶多吉少。
大大的凶——多——吉——少——
第三章
“各位同学,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边,要是没有问题就下课了!”
站在讲桌前的锦玉女持平著声音,放下粉笔,双手交叠压著讲义,微偏脸蛋的眼梭巡了课堂下的婆婆妈妈、大叔大伯们。
“欸,这么快!”
“就是咩,椅子都还没有坐热说。”叽叽喳喳,元气的很。这群年龄平均在五十岁以上的大婶、大哥对一星期两堂的课非常捧场,出席率是最高的。
“我看你是痔疮发作啦。”
“没卫生的死老猴!”
“见笑转生气了吼。”社区左邻右舍不说,还是同班同学,社会历练打滚过几百圈的成人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打情骂俏、油腔滑调,是贫乏生活里的调剂,大家也乐此不疲。
“这么没水准,老输会看笑话的。”
“才不会,老输,你说是不是?”
人有了年纪再回来当学生对能教导自己学习的老师分外看重。
幸好她不赌博,要不然天天被这些学生输啊输的喊,坐上排桌不输光光才怪。
她摇摇头,四两拨千金。“你们再不走,来不及回去看‘大长今’重播了。”
“ㄞ唷,光在这里练肖话,都忘记了。”
最近流行的韩剧是这些欧巴桑的最爱。
“说真的,偶还觉得老输跟大长今的女主角长的真像。”说要走,又评头论足了起来。
“说的也是,差就差在老输脸上那块胎记。”没想太多心直口快的人就事论事的说。
“你要死了!”铁沙掌马上挥了过去。
“唉唷,老输,我老灰啊,记性不好,你不要跟偶计较啦。”满脸歉疚是真心诚意的道歉。
“没关系,只要不会吓到你们就好。”她笑笑的说。
她没用头发刻意的遮住缺陷,反而留著一头利落的短发。
嘴里虽然也说的风轻云淡,不过当别人口无遮拦的时候,她的心仍旧是会被螫了下。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些老人家只是有口无心。
看著学生作鸟兽散,她把讲义收拢放进资料夹,转身走下讲台。
这里是向国小借来教室的社区大学教室,一堂课三个小时,从六点到九点,不算吃力。
说起来,她真是平民到家的书法家,不懂架子,没有排场,更不会动不动就请人吃排头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这算乐天吗?她是不知道啦。
都怪她心肠软,心又不够黑,开不了一张白纸黑字好几十个零的天价A钱收学生,每天在家闭门造车别说商金童看不过去,骂她自闭,连她自己也知道除非她想闷在家里发霉生菇,要不然走出家门是非常必须的事。
里长要她回馈乡里,给个几千块意思意思,却没说钱少的请这些大叔大婶打牙祭都不够。
往好处想,能认识这些热心的婆婆阿妈也是一种收获。
这些老人家都是好人,刚开始对她脸上的胎记也好奇私语的讨论过,几回练了胆子,就有人带来独家的偏方给她,说是祖传秘方,叮咛她三餐饭前,最好睡前在涂一次效果会更赞的……还有人要叫孙子娶她的,也有人知道她一个人独居,每天下课都坚持要送她回家的,说女孩子单身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