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国舅爷(3)
「有什麽话,咱们回自家屋里再说吧。」
女儿的这股冷静让心惶惶的夫妻俩好像吃了颗定心丸,也的确,这上房可不是什麽商量事情的好地方。
一家四口人慢慢走出伏老太太的上房,李氏一直捂着心口张大嘴巴,老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回到他们的院子,伏幼赶紧倒茶,「爹,喝口茶,把心情缓缓。」
伏临门摆摆手,一脸沉思,接过茶杯就往几上放,半点没有想喝茶的意思。
李氏看丈夫那样,一开口,眼泪就成串的掉下来,「这该怎麽办是好?娘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分出去吗?」
「不是分,是让我们自己出去住。」伏临门面色颓丧,这跟被赶出门没什麽两样。
「又没有分家,凭什麽叫我们出去?」伏观不服。这伏家家业有一大半都是他爹挣来的,除了功劳还有苦劳,一句叫他们出去,他们就活该要出去吗?
伏幼的心里却是一个劲的冷笑。
老太太这般作态,为的不就是想把她赶出家门,爹娘替她争取,不合老太太的心意,自然变着法子逼迫爹娘答应这件事。
伏老太爷去得早,这个家如今是老太太作主,後宅虽然是李氏掌着中馈,伏二太太协助,可就是有人虎视眈眈着内院大权,伏二太太这麽撺掇着老太太,心里在盘算什麽昭然若揭。
以现今形势,若还是原主那遗传了李氏的逆来顺受、轻易被人搓圆捏扁的个性,被老太太这麽一威胁,有九成机会会任人安排丢到家庙去,不用几年,众人便会忘记她的存在,这一生就这样Game over了。
不过,她只是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性子倒不打算因循,从现代穿越来的她,比原主多了更多的智慧与历练。
前些时候,原主在得知自己成为寡妇,不知何去何从,哭到眼睛流不出眼泪,觉得人生灰暗无望,便解下衣带悬梁求死了。
原主这一求死,让在现代因为所有器官衰竭,微笑等待死神的她有了再活一世的机会。
她不明白,她等了一辈子,有机会去到那花开时无叶,有叶时无花,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的彼岸花畔,去见那她思念了一生的人,她都做好准备了,再度醒来,却是花非花,雾非雾,这个身体还是原主的那个身体,芯却换上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
非她所愿,非她所想,她来这里做什麽?这样的活法到底有什麽意思?她不想活在这全然陌生古老的人间。
是镜子里的那张容貌改变了她想寻死的念头,铜镜里那个模糊不清的女子是年纪正好的二八年华,重点是,面貌和上一世年轻时的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她错愕了很久。
她能用一颗垂垂老矣的心带着这样的容貌活下去吗?用这张她睽违多年,几乎要忘记了的容颜?
无论如何,这张脸,让她想死的心淡了些。
接着,就是这个闹烘烘的家。
知道自己穿越後,她特意在床上多躺了好几天,好了解这个家庭的成员、背景,直到原主的爹娘为她争到老太太的面前去,她这才爬了起来。
既然是攸关自己的大事,没道理让别人替她奋斗出力,自己凉凉躺在床上,她得为自己争取一把。
「爹、娘,祖母要我入家庙,女儿是不去的,为了不让您和娘为难,女儿自己出去,只要立个女户,我也能过日子。」
「什麽女户?什麽自己出府?我头一个不答应!」伏观嘴上没胡子,要不这会儿可能气得连胡子都翘起来了。
祖母就是个老糊涂,老糊涂的话能听吗?
他丧气的想,不听还真不行。
伏幼也不看大哥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祖母口口声声说我是泼出去的水,不把我这盆水泼出去,她是不会甘心的,我与其赖在家里让她心里不痛快,将来找爹娘的麻烦,不如我如了她的意。」
这可不像自己那温驯到没有脾气的女儿会说的话,伏临门和李氏齐齐看着伏幼,只觉得站在眼前的女儿越发让人看不透。
以前女儿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答应,娘就你一个心肝宝贝女儿,要出去,咱们一起出去!」李氏脑袋一热,也不知道自己喊出了什麽,看见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才怯弱弱的看向她的天—— 伏临门。
「这不是小事。」伏临门举棋不定,这麽被分出去算怎麽回事?但是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女儿进家庙,一辈子吃斋念佛地老死在那里?
他的女儿多可爱啊,她就是熨贴的小棉袄,往昔只要他晚归,她会迈着小短腿,抱板凳,站上去给他搥肩,还会装大人样的问他累不累?
他哪舍得把女儿送到清苦孤寂的家庙去,年复一年,终老一生?
可出去了,这一家子怎麽生活?
这活生生又严峻的问题横亘在眼前,想想都得怪他,当铺生意不差,他手边却没能存下一星半点的银子,是他没用。
「爹如果是担心银子,这倒不怕,女儿有钱,何况咱们一家人同心,不怕日子过不下去。」她伏幼可不是真的十五岁少女,她多活的那一辈子是活到七十几岁,心里可是有算计和精明的。
「我赞成妹妹,祖母既然要咱们走,谁稀罕了一直继续忍气吞声的住在这,我年轻力壮,就算出去扛大包也能养活爹娘和妹妹,再说这回咱们忍了,祖母只会把我们大房瞧得更扁,更不当回事,日子不会变好,只会越来越糟心。」
从小到大,伏观对祖母的感觉就是一个心偏到胳肢窝的老人,祖父还在时,凡事还愿意讲理,年纪大了後,独断习惯,越发糊涂,近些年根本是被二叔父牵着鼻子走。
父亲的服从忠厚、一心为家族打拚在祖母眼里就是懦弱呆板好使唤,是免费的长工,娘的温柔贤淑更是让其成为无偿的管家下人,祖母这回动脑筋动到妹妹身上,爹娘虽然不满意男方,可拗不过祖母,勉强应了这门亲,结果出了事,错仍在他们身上,下一回说不定歪脑筋就打到他身上了。
一想到二婶娘和祖母的嘴脸,他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可不想娶二婶娘娘家亲戚的任何一个女子。
家里已经有两个老钱家的奇葩,真的无须赌上他的人生再见证一个。
伏临门可不懂儿子心思,他瞅着面色清明、表情镇静的伏幼,叹气道:「你那点小钱能顶什麽用,还是自己留着买胭脂水粉,银钱的事,爹来设法。」
看着自家妻小那复杂的表情,身为一家之主的伏临门哪里不明白娘子和孩子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憋屈?
瞧着他们在听到他的话後,脸上的欢喜大大地掩盖过对未知的害怕恐惧,他想,也许出去独立过日子,对他们大房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他考虑得多,并不是担心旁人说话难听,说到底是不愿断了兄弟情分。
也罢!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是家中长子,当年答应爹要把门户支应起来,他做到了,这些年孩子的娘跟着他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他是该自私一回,替自己家人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