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
「不提、不提……都过去了。」
「其实沙漠、流浪、大海、天上星都是我的幻想,我跟你说过吧,我从小由嬤嬤带大,一个玩伴也没有,一个人只能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如果我不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也许会是个伟大的流浪商人也说不定。」
那是一个寂寞孩子的想像,也许单调也许不切实际,却抚慰了他寂寞如死的童年。
「哪天等我离开官场了,有好多事可以做,可以从商,可以写书,可以带你到处去玩,我们去看大海,去看沙漠,还要追著南十字星走。」
「听起来很美。」有几分心动,有嚮往,可是要等到什麼时候呢?等到什麼时候他才会对官场厌倦?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吧……
「其实当官好辛苦,不到四更天起床,赶著五更天前到宫门外等著上朝,现下天气转冷了,还是得上朝。」不是真的抱怨,只有夫妻才知道那是一种撒娇,男人式的。
「不如……回乡下种田吧。」过普通生活,耕田度日,吃著好吃的饭,睡觉,吵架斗气、欢笑。虽然知道是痴人说梦,却还是奢求那镜花水月。
「傻丫头,那种日子我们回不去了,我要争一口气,我要显荣,我再也不让别人把我踩在脚底下,你知道吗?我们回不去了。」他略显激动,指节都是青筋。
「这些,你不是早就做到了?」她的口气很淡。
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没有亲情来得重要,她的相公不是野心家,只是一心想要父亲的温情。她知道。
丈夫有鸿鵠的志向,及倒是她显得绊手绊脚了。
「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我爬得还不够高,我还得立下更多功劳才行。」
来喜儿用自己的手覆上丈夫的,「你会的。」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倦意淡生,她靠上了项穹苍的肩膀。
人,总身不由己地跟著命运的轮轨去走,走著走著,有谁知道命运的尽头有什麼在等著?
未知。
可是人们的脚步仍旧毫不迟疑,谁能告诉她,两人的尽头处有什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夜逐渐倾斜,在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项穹苍才把喜儿送回寝房。
终於,来喜儿知道為什麼那天夜裡都已经入睡了,项穹苍却带著她飞上屋顶去看星星。
因為几天过去后,他自动请缨去剿匪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看著回来报讯的大庆,来喜儿只问:「天寒地冻的,王爷可带足了御寒的衣物?」
「该準备的,奴才都给带上了。」
「谁跟在他身边?」
「凤爷跟四方爷。」
「你是爷的贴身小廝,為什麼没有也跟著?」他不懂出门在外及而更需要人照顾的道理吗?
「爷说让奴才留在府中帮忙照应内外,有什麼需要男人出力的,大庆可以派上用场。」说到底,他的心还是顾著这个家的。
「爷有说几时回府吗?」
「有,少则数十天,多则一月。」大庆有问必答,必恭必敬。
「那就好,没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遣退所有的人,只留下两个小丫环。
年关将近,这节骨眼打什麼盗匪,為什麼不等春暖花开呢?不说,為了怕她担心。难道不说,她就能一路安心到底?她转身拿了书册,眼却看著劈啪作晌的炭炉发怔。
炭裡放了松香,温暖著整个寝房,夏日的纱幔很早就收起来了,换上能遮风的秋绸,绸布织的细细的,下摆是象徵丰收的黄金麦穗,好快,她这屋裡生活了将近快要一年。
这一年来看似有权有势,日子其实过得心惊胆战,没有以前舒服。
「夫人您别担心,王爷很快就回来的。」贴心的寧馨凑过来拉了拉喜儿的衣服,一脸真挚。
来喜儿轻摸她的头。
「我有表现的那麼明显吗?」
寧馨旁边探出平安的头来,她吐著舌。「夫人,就差脸上没写字而已,您跟王爷的感情真的好好喔。」
来喜儿微微笑。
「嗯,我们上课去吧,今天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她跟著家僕、家丁的家眷一起在小院落裡读书,这行径,起先又把王府的人吓得不敢让孩子来识字,不过,现在不同了,大家和乐融融地在学堂裡,你给颗糖,他给包炒果子,她可受欢迎得很呢。
来喜儿知道这类的事情往后只会多不会少,她不应该老是把一颗心放在外出的丈夫身上,这个家就够她忙的了
她得督促厨工们把采收的青蔬醃渍成泡菜,腊肉也得上架了……
不只这些,宫廷礼仪的训练好像也得加紧脚步才行,另外,每个月人情世故的红白包也得应付上……
没错,随著项穹苍的平步青云,王府往日的寧静也跟著没了,每天来投拜帖的士绅富豪只多不少,送走了一批美女又来一批、皇上的赏赐,同僚的馈赠,能推说不要吗?
要安置,要安排人手,府中的开销变大,人手越来越多,小小的王爷府已经快要容纳不下那麼多人了。
虽说叫自己不要想念,要坚强,可是牙床的枕畔是空的,软衾卧榻无人做伴,她的心直慌。
女人都活该擅长等待吗?
她彻夜辗转,没有答案。
二十天后,项穹苍凯旋归来,那股强盗被剿灭得一乾二净。看著眉飞色舞的夫君,来喜儿完全不提被冷落的心情。
如来喜儿所想的,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皇上交办下来的事情让他疲於奔命,慢慢地,王爷出差办事成了生活常态,虽然他总是允诺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然而这忙碌的日子一直到皇后寿诞来的前几天……
第八章
皇后大寿,普天同庆。
寿诞未到之前,皇帝除了大赦天下,更让光禄寺连同御膳房揉麵掐型做出许多寿桃、麵龟送给平民百姓同乐。
寿诞当天,烟花齐放,宵禁延到丑时,护城河上、大街牌褸,到处张灯结綵,不输年节热闹。
酒宴摆在大殿,按照官员品阶安排座位,由外而内,由低到高,坐的位置越往裡靠,身份地位相对越高。
欢宴不久,皇帝摆驾御花园。
这是家宴,宫廷的珍饈佳餚流水般地送上来,来喜儿儘管饿得前胸贴后背,皇上皇后没有动作她连拿一块香气四溢的桂花糕来填肚子都不敢。
家眷和有功名的官员是得分开进宫门的,她让一个年老的宫廷事务总管给带进了慈寿宫,在那边,三三两两,都是各家官爵的家眷女宠。
她站的地方可以看见华丽的宫灯在九曲桥的水波上荡漾,丝竹管弦,宫女像流水般地进进出出,守卫森严得连只虫也逃不出去。
大家等著等著,没人敢撒开嗓门说话,倒是陪同她一起来的芍药是国舅爷的甥女,对这种宫廷宴会亳不畏惧,大方地喝著皇后送过来的香茶,一边对这衣香鬢影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