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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婢(23)

她只觉得呼吸不顺,有些窒息。

能住在裡面的,应该都不是跟她同一类型的人。

迴廊宫墙转来转去,飞簷琉璃瓦,很深很深的古老大院一落又一落,她记不住来时路,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她正头昏眼花时,内侍停下了步伐,朝她弯腰。

「夫人请在这裡稍候,奴才去去就来。」

「公公慢走。」

她抬头,只见玄黑的大匾额写著『御书房』,原来皇帝竟是要在御书房裡见她。

她眼皮忽地跳了好几下,心裡漂浮得厉害,就连脚踩著汉玉石板都不踏实,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会在这。

雕琢精工的门开了,熏香炉裡的檀香味传了出来,一个小太监唤她进去。

来喜儿没敢抬头打量书房是什麼模样,瞄了眼威严自若的皇上就坐在龙椅上,刚才那老太监正从一隻锦盒裡拿出龙眼大的红丸让皇上和水吞下。

来喜儿听过歷来各朝皇帝都有服食道士炼丹的习惯,那些丹药虽然能够提神醒脑,却有很多后遗症,她以為只是以讹传讹,今天亲眼看到不禁大受震盪。

皇帝居然让自己看到这麼不堪的一面,她不想自己吓自己,不过踏进皇宫就隐隐萌生的不好感觉变强烈了。

「臣妾叩见皇上万岁。」

「平身,坐吧。」

「谢皇上。」

皇上赐坐,她只得在小太监的示意下坐上一旁软榻。

「朕记得你叫来喜儿是吧?不必惶恐,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只是聊聊。」很亲切的开场白,很容易叫人撒下心防。

聊聊?说得真好听,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有那麼閒吗,找一个完全不亲的儿媳妇聊天?伴君如伴虎,她还是小心点的好。

「朕听说妳持家有方,把正靖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上下下和乐融融是吗?」把身子靠往精緻的垫子,也不知道葫芦裡在卖什麼药的万岁爷真的閒话起家常来了。

「不敢,那是臣妾该做的。」

「為人也谦虚,不虚荣,嗯,很好,贤良淑德在你身上朕都瞧见了,鹏儿有你这样的妻子帮他持家,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皇上过奖了,那都是臣妾為人媳妇该做的。」

「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朕也不是不通人情,要知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本来就是要依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句良心话,如果朕不是生在帝王家,朕对你跟鹏儿的婚事绝对是非常乐观其成的。」

来喜儿可从皇上的话中感觉出背后隐隐有股狡獪。

「媳妇知道万岁爷对臣妾跟相公的婚事一直是有意见的。」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讚赏,不过在拉下眼皮的同时也消失不见。

「知道就好,你的身份地位别说朕有意见,也让鹏儿在许多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做人。」

她身子发凉,整个人木木的,这皇上到底要对她说什麼呢?把人这样吊著很有趣吗?她实在不想陪这样心思如海的人玩猜心游戏。

「皇上,您有话就直说吧──反正皇上不喜欢臣妾就跟相公是庶子的意思是一样的。」

从来没被人那麼大胆打断过话语,冒犯的言词还犀利得很。皇帝没发火,威严的脸却再也挤不出什麼笑意来。

「女人聪慧要用对地方,伶牙俐齿并不能给你带来什麼好处。」

「皇上,您这时候把臣妾召进宫,也不见得是要给什麼好处吧?」就豁出去了吧I

「朕给过你机会时间,你却不知道要把握,你的肚皮至今还是仍无消息吧?」皇帝的眉打了折。

来喜儿软在椅靠上。「您要用七出的罪名叫相公把我休离?」

就因為她没有替项家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必须遭到休弃的命运?

「你们夫妻感情深厚,鹏儿是个长情的男人,你是他的弱点,朕不会让他这麼做。」

她一直以為国舅爷的城府够深了,原来皇上也不遑多让。

「朕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个,你做侧室,把正妻的位置让出来,朕会找个好人选顶替你的位置,虽说是侧室,荣华富贵也是少不了你的,若你不允,这第二个……玉石俱焚就难看了。」

没有生育孩子只是皇帝看她不顺眼的藉口而已,血统家世身份地位,这些到底是什麼吃人的道理?

这穷其一生她大概都不能接受也无法明白。

「我不要!」

她的声音很轻,却震飞了两隻飞到窗欞来觅食的麻雀。皇帝的唇抿了起来,可惜了,生火烧了都不开窍的木头──

「给正靖王妃上茶。」

来喜儿指尖发紫,面如金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吗?

在这名叫皇宫的地方可以随便夺人生死,在这地方待久了心思想法会扭曲,有空,她得跟夫君说说去……

老内侍端著绕金描绘的玉杯,小指还不小心翘了个莲花。

「你就把那盅茶喝了吧。」皇帝的口吻很淡,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第九章

两把团扇在侍女手上扇呀扇的,扇走了淡淡的暑气。

荷花池裡的荷开得有些懨,几隻蜻蜓在荷叶片上兜来兜去转圈子,找不到落脚处又飞走了。

不过这一派初夏色泽,完全没有影响到斜躺在铺上白蒲凉软榻上的一位姑娘,布衣软裙,膝盖以上盖著厚毯子,面容带著病气,她合著眼,眼皮下的眼珠却不安分地转来转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些。

「……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灌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

朗朗的读书声来自另外一个少女,只见她摇头晃脑,一本册子搁在杏色裙子上,比学堂裡的老夫子还要像老学究。

「哈……啾……」鼻子的搔痒怎麼都憋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喷嚏可大可小,可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扇风的侍女丢了团扇,风花雪月的吟哦也中断,站在不远处的高大男人也把目光朝这边集中了。

芍药唬地站了起来,大声嚷嚷:「小炉上煎著的药呢?你们谁快去拿来,还有多拿一件毯子。不,去把白狐狸皮的大氅拿来,就说这边风太凉水气太湿了,对病人的身体不好,这下打喷嚏了,我会被项大哥剥皮了啦。」

斜卧的女子张开了眼,对眼前烧滚热水般的景像有些困惑,直到芍药的手贴上她的额头,她才有了反应。

「没发烧啊,怎麼打起喷嚏来了?」

人家说久病成良医,她这好长一段日子都在看顾病人,多少也学了点皮毛。

「我没烧……刚刚……只是……鼻子痒。」她的声音太久没用,糊在嘴裡,没人听清楚,可芍药却如同被电击了。

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开始轻巧如猫地往这边走,像是怕惊骇了谁。

「喜儿姐姐……你会讲话了?你认得我是谁吗?我我我……」芍药用手指戳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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