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净耍赖笑着,没打算放过这个问题。
「如果真是如此……」他没辙了只得瞇着眼眸,假意思索着,「不难,我会好好驯化妳这宋家的未来儿媳。」
「真这么认定我了?」
她虽是嘟着小嘴儿问的,可心底却是满满的甜蜜。
「咱们的婚约是在两家长辈面前焚香祭了天地的,我可从没当它是桩儿戏,要不,我又何必特意去帮妳寻了这样东西来讨妳欢心?」笑吟吟的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圆球递给了她。
「好漂亮唷!你从哪儿找来的?」
赵元净看傻了眼。那是一颗琥珀球,在嫩黄色的琥珀圆球里,展翅引吭着一只可爱的小小凤凰。
「妳喜欢就好了。」
宋子寰将她连同那只「琥珀凤凰」圈进了怀里。
「琥珀是树脂所形成的一种化石,里头往往免不了会包裹些树皮或昆虫之类的东西,是巧合吧!也不知在千百年前,这里头究竟是掺入了什么样的东西,竟会衍生出个状似凤凰的形体。这东西或许并非价值连城,但到了个小名叫做凤凰的女孩儿手上意义就不同了,我只希望我能像它一样,好生地、小心地,将我的小凤凰永远安护于怀中。」
赵元净瞇着眼将那球琥珀对准了阳光,只见里头凤凰栩栩如生地,彷佛就要破壳而出。
「子寰哥哥,你待我真好。」如无意外,赵元净知道自己长大后,肯定是当宋家的儿媳妇。
可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三日后,皇上下令,赵廷美被免去了开封尹府的职位,调到西京洛阳留守。
没多久,赵光义又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给调至远离京都,当时仍属荒域的房州府安置。
一调再调,剥权撤职发配远疆,默默承受着一道道降职圣旨的赵廷美始终不曾对兄长的旨意出声辩驳,只是他再也不曾笑过了。
两年后,他郁郁寡欢病死在房州,死时连眼睛都没能阖上。他的死,算是安了有心者的心,但于他,却是不甘的吧!
十岁的赵元净在最爱的父亲身旁哭了又哭,内心底,对于那该喊皇上的伯伯无法释怀,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那日父亲在书房中的感慨万千,及这两年来的郁闷悲苦。
她父亲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皇上那恶徒,和她曾喊过沈叔叔的沈毅同给串谋害死的!
赵廷美虽死了,却没人知道他那满腹的遗憾及怨慰,全然转移到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心里。
宋家派了人过来吊唁,并想将赵家遗族全接回京城,却让赵元净的娘给拒绝了。
京城里有只大老虎,老虎吃人时是六亲不认的,既然姓赵,若想活得长久还是躲得远点儿好些。
她这样的顾虑不是没道理,可她没想到的是,除了京城外,别的地方也会有老虎。
一个失了势的皇族后裔,即使已了无实权,但那雄厚的家业底子却依旧引人觊觎,赵元净十三岁那年,一支蒙了面的流窜盗匪群来到赵府劫掠,他们抢走了所有的家当,杀尽了所有的人,再一把火烧了一幢连着一幢的华美屋宇,刻意营造让他人误以为这儿仅是遭了祝融肆虐的假象。
大劫中她和奶娘的儿子,那大了她两岁的仗剑,在奶娘以性命保护下,侥幸捡得两条小命。
仗剑背着哭哭啼啼的赵元净,不停地向前走。
「仗剑!你瞧,那火光像不像咱们过年时放的烟花爆竹?」隔了数里远,都还觑得着那蔽天的火光,那艳红红地,正吞噬着他们亲人的火光!
仗剑放下她,忧心地睇着方才哭得浙沥哗啦被他背出火场,这会儿竟露出憨憨笑容的赵元净,心底打了个突。
小姐该不会是受不住刺激,疯了吧?
同样刚承受丧母之痛的仗剑,这会儿早已忘了自个儿的伤痛,一心将注意力放在母亲临终时托交给自己得用性命来保护的小姐身上。
「不!一点儿也不像。」
仗剑将视线投向远处。
是的,一点儿也不像,过年时节的烟花爆竹是热的,而现在这火,却是冷的。
火光让赵元净逐渐燃起了恨意。
她恨!若非父亲不在了,他们的宅院不会脆弱到连流匪都挡不住,而若非权利欲望的争夺,父亲不会英年早逝,不会死在亲兄弟和拜把哥儿们的阴谋下。那么,她的家不会败落,母亲和兄姊也不会在一夜之间没了性命,而她,也不会一无所有了。
她是该恨、该怨、该复仇的。
但该寻的,却是那始作俑者!
仗剑陪着赵元净看了老半天才转回过神,事情发生得匆促,他们除了一身脏污及随身佩饰外,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出。
「走吧!小姐,别再看了,虽然咱们什么也没带,但只要打出宋丞相的名号,这一路上都不会有问题的。」
「我说了要到相府了吗?」清幽嗓音自赵元净口中逸出,那声音,不当属于一个十三岁的无忧少女。
「不去投奔未来姑爷,妳还能上哪儿去?」仗剑讶声问。
王府的人个个都知道,小姐打小的心愿便是嫁给宋家少爷,再加上老爷被贬逐后亲朋故友为怕延祸上身,除了宋府已没人敢多和他们亲近了,这会儿小姐孑然一身,除了投奔宋家,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
「这是天意!」赵元净抿了抿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也许我的人生,是注定该有另一种选择。」
边喃喃低语,她边伸手习惯性地抚摸起怀中那只琥珀凤凰,天意,让她的旧日一切,除却了这只琥珀和仗剑外,全数割离。
「我不会去找他的,自今日起,宋子寰与我再无关系。」她轻着嗓音道。
「小姐,妳该不会是在责怪姑爷没能及时赶来救援吧?」
她哼笑一声。
「房州离京城千里,他就算会飞都来不及了,我又怎会怪他?」
「那妳为什么……」
「仗剑,别再问了,将来,也许你就会明白了。」
面对赵元净令人无法理解的坚持,仗剑无语,等她冷静了之后,或许就会有不同的决定了。
「小姐!」他再喊了一声,却让她伸手制止。
「你家小姐已葬身在火里了,今后,我已非主你非仆。仗剑,」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握住他那因讶异而僵住的大手,「今后我们必须相依为命了,你叫我凤凰吧!」
凤凰?!
仗剑面有难色,那是小姐乳名,只有老爷、夫人和未来姑爷叫得,他一个小小仆役,能叫吗?
虽然小姐嘴里说我已非主你非仆,但他能吗?
他原想由她手中抽出手掌的,不为别的,只为了他那满掌的汗水。
他曾在梦里牵过小姐数百回,今日当真触及,他却要生怯了!
「是的,我是凤凰你是仗剑,是一对没了父母的流浪儿,如此而已。」
赵元净握紧他大掌没让他有机会挣出她的掌心。
自那日起,改名叫凤凰的赵元净和只有着三脚猫功夫,勉强可以保护两人的仗剑开始了行走江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