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眼里的迷雾这才散去:“是,你说的对,是我着相了。说起来,榛子这官司,我也不是不可以帮忙的,我这些日子,还是认得了几个有力量的人。”绿丫拍拍秀儿的手:“我瞧着榛子只怕早有安排,我们也就别在旁边搀和。不然越帮越忙,那才叫糟糕。”绿丫这话虽说的有理,可秀儿并没把心里的念头去掉,那位客人,定不是普通的客人。只怕还能从她这里入手。
“我听说你东家被人告了,过几日按察衙门就要打这官司了,你倒还照样做这生意,倒还是个稳妥人。”秀儿自从那日和绿丫说过这话,就一直等这位神秘客人,等了三四日,总算等到她来,像往常一样把她请到那间雅室里,秀儿拿出梳头工具帮她梳着头,冷不丁听到这人这样说了句,秀儿的心不由狂跳起来,但不能让这人瞧出来,依旧缓缓地给她梳着头:“就算被告,官司没个输赢之前,总是要开门做生意,不然我这店虽小,也是五六个人的生计呢,难道要等他们饿死?”
“你这孩子,倒还有几分意思。”这客人说着就沉默不语,秀儿也要探探她的虚实,哪肯直接就问,只是淡淡地道:“我前面那二十来年过的太苦,要因为这点就想东想西,不去做生意,实在不成。”
客人的头差不多已经梳好,秀儿拿过首饰给她戴上,这些首饰都很普通,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但某次秀儿给这客人戴首饰的时候,在一支凤钗上瞧见一个很小的内字,这是内造首饰,不管这首饰是怎么得来。这客人瞧来和宫内有些关系,或者是某家达官贵人的妻子,不愿意去那些大铺子,想来自己这样小铺子走走也说不定。
等首饰戴好,又给那客人重新上了脂粉,秀儿这才道:“这已经好了,您照照镜子。”说着把镜子捧过来,这客人拿过镜子照了照:“果然不错。说起来,我们也认识好几个月了,我瞧你为人聪明灵巧,又说前二十年十分孤苦。廖家那些产业,说白了,已成绝户,按例是该收官的,我看你人好,不如我助一助你,给你从中分一杯羹,然后你也不用再这样为人帮忙,而是有自己的产业。也算你我相识一场。”
秀儿能听到自己的心在那怦怦乱跳,自己猜的果真不错,想到这秀儿就跪下道:“夫人定是十分尊贵的人,若您想助我,就请帮着秦三奶奶把这家业掌管起来,而不是让我分一杯羹。”
第100章贵人
这夫人笑起来:“好奇怪的孩子,难道嫌银子烫手不成?真让秦三奶奶掌管了这家业,你这一辈子,就只能帮忙了。”秀儿瞧着这位夫人的眼:“是,这道理我明白,可是我更知道,当初我在雪地乞讨,是她们不忘昔日交情,把我寻到,给我治病甚至想方设法为我做这个生意。夫人,人这辈子,永远不会嫌银子多的,可是这世上,还有比银子更要紧的事。”
“比银子要紧的东西我的确知道,不外就是势,可是要知道,有时候,没有银子哪里来的势力,没有势力又怎么赚钱?”这夫人并没反驳秀儿的话,反而淡淡笑着赞同。
“夫人说的,自然是道理,可我这些年来,见的多了,才知道,财势除外,尚有许多事情,比如姐妹之情。”秀儿这话让这夫人笑起来:“姐妹之情,你果然太年轻了,要知道,多少姐妹为了财势反目成仇,别说你异姓姐妹,就是那同父同母生的,甚至你的亲父母,为了财势作践的也不少。”
秀儿没有忽略这夫人说到亲父母作践时的神情,眼微微垂下就道:“夫人可有空闲,听我讲讲我的事。”不等夫人表示是否愿意,秀儿就讲起来,她讲的很简略,讲完后看向夫人:“夫人您瞧,我并不是没有受过苦,不晓得这银子是好东西的人,可我更知道,若我从这里分一杯羹,而不是帮着榛子。那我这辈子,午夜梦回都会不安。夫人,我是个小人物,知道自己的福报从何而来,所思所想,不过是能为我女儿好好地修上这一世。”
这话无疑打动了这位夫人,她勾唇一笑:“那你可知道,若我不愿意,这廖家的钱财,那位秦三奶奶是一分都摸不到的。”这样看来,这位夫人远比自己想象的势力更大,秀儿的心又狂跳起来,但语气还是那么平静:“能得这样几年的平静日子,已经很好。夫人若真愿意,似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只能受着。”
夫人用帕子遮住口笑起来:“有趣,你果然是个很有趣的人。既然你这样取悦了我,那我也就应下你说的,你放心,这官司打到金銮殿,都是秦三奶奶赢的。”说着这夫人虚扶秀儿一下就站起身,见夫人起身欲走,秀儿知道,这人从此是不会再来的,上前送她出去时问道:“还不知道夫人姓甚名谁,若真能赢了,就给夫人供长生牌位,日日烧香不绝。”
这夫人转头瞧向秀儿才道:“这世间,果然聪明人不少,众人都称我奉圣夫人!”
奉圣夫人,这四个字让秀儿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今上的乳母,也是少数几个对司礼监太监可以不大在意的人。秀儿几乎是茫然地重又跪下。
奉圣夫人的轿子转过巷子口,那里有另一乘轿子等着她。见这乘小轿来了,等在那的婆子急忙迎上前扶奉圣夫人下轿,接着道:“夫人,府里来人说,说周大伴要见您。”
奉圣夫人轻蔑地一笑:“也不晓得他拿了廖家多少银子,这样替他家说话。不过呢,廖家这么孝顺的儿子,还真不晓得去哪里寻。”这婆子也是从宫里出来的,笑着道:“周大伴也是人老糊涂了,就他的身份,只有孝顺的,没有不孝顺的。”
奉圣夫人坐进轿中就道:“也罢,我今儿心情好,就去瞧瞧老周。”说着把轿帘放下,那婆子不由道:“夫人,可是二爷那里。”
“理他呢,老娘还没死,轮不到他做主,你要有空就替我教训教训他,免得他以为老娘得了这么个好封号,他就可以在外胡作非为。哪里来的这样眼浅的。”
婆子应是,示意轿夫把轿子抬起,径自往周太监在宫外的住所行去。奉圣夫人在轿中低声一叹,方才秀儿说的话里,有一瞬间奉圣夫人曾想把这交情打破,想让秀儿看看这所谓牢固友谊,什么都不是。
但看到秀儿眼的时候,奉圣夫人心不由一软,被选入宫成为皇子乳母,家里因此发达,但和家人团圆时,别说丈夫已经有了妾室,就算两个儿子,对自己已经不那么亲热。除了银子,维系母子情分的,竟再没有别的东西。
而秀儿那双眼里,全是信赖,这样的信赖能让人的心一软。既然如此,也就成全了她,廖家的银子,看起来很多,但各自分分,自家能拿到的好处也不到十万。若是不识得秀儿也就罢了,可既然已识得秀儿,那就算了吧,不过十来万银子,哪里能寻不到。
轿子已经进到周太监在宫外的住所,周太监得了信就迎上来:“老姐姐,也是许多日子不见了。”奉圣夫人走出轿子往这四周一瞧就道:“这宅子倒十分雅致,果然你这没有后的人和我就不一样,你家里哪敢这样布置,不是没有银子,而是银子花在这上面,还怎么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