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压下心中翻腾瞧向小张:“就是你,你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我姓张,学堂里先生给我取了大名叫张有才,今年满了十一,已经快十二了,王姑姑,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也能吃苦,真的,我不骗你。”小张,不,张有才热切地望着秀儿,期盼她的点头。
有才,张有才,当初欢喜屈家有后时候,是不是没有想到,连这个孩子,都不姓屈。秀儿唔了一声方道:“既然东家肯了,那也让人去他家问问,瞧瞧他娘愿不愿意这孩子来,只是可一定要受规矩。”
张有才连连点头:“会的,王姑姑,我一定会的。”榛子让小青带他出去,这才对秀儿道:“你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这样大喜大悲的。”
秀儿长舒一口气方道:“我晓得,你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只是你也别说我,你也怀着孩子呢,还为我这样操心。”
榛子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听秀儿这样一说就摸摸肚子笑道:“我又不是头一胎,哪还不能明白,秀儿,不管怎么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也定了主意,我瞧这孩子也是个伶俐的,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被个孩子骗了去。”
秀儿点头,接着又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异常地靠在榛子肩上:“若没有你们,我不晓得我会怎样。”
“别说傻话,我们是姐妹,当初在屈家,也是你护着我呢。”榛子轻轻地拍下秀儿的发,温和地说。
姐妹,真好,骨血相连的被当做仇人一样,反而是这毫无血缘的,能互相依偎,彼此安慰,秀儿的眼重又闭上,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榛子让一个管家娘子陪了张有才回到那边,张有才心里喜悦,脚步飞快,那管家娘子要紧追才赶得上,免不了口中抱怨:“小张哥,你慢一些,时候还早,再说了,我们奶奶,虽不是男子,也是一口吐沫一口钉的人,你放心,她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张有才这才腼腆一笑把脚步放慢一些:“劳烦妈妈了,我这不是着急吗?”管家娘子哧地笑了:“你啊,果然是年轻孩子,又是在这样地方长大的,不晓得我们奶奶的名声,我们奶奶,可是那有名声的人。”
说着管家娘子就把榛子所为告诉出来,张有才一路听着,已到了所住的院子,推开大门,老张婆正在那树下做着针线。
听到有人推开门就抬头,张有才欢欢喜喜地走过去:“娘,我寻到事做了,这家主人很好,特地让这位妈妈来问问,可愿意让我去。”
寻到事做?老张婆先是心头一跳,接着才看向管家娘子,一眼就瞧出管家娘子穿着的不凡,急忙站起身道:“我家孩子,是不是去把自己给卖了?”
管家娘子的头一直高高扬着,听到老张婆这话就哧地笑了一声:“老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家孩子,磕头碰到了天,正好遇到我们奶奶是善心人,问过了,说正好铺子里缺个小伙计,让他到铺子里做小伙计,一个月五百钱,年底还有花红。”
奶奶?这两个字让老张婆眉头皱了皱才道:“是哪家的奶奶?”
“当然是秦三奶奶,你遍京城去打听打听,谁不晓得我们奶奶的名声。”秦三奶奶,老张婆不由垂下眼,榛子,当初怎么就没瞧出来,那些全灶里面,竟藏了这么些人物,可就算瞧出来又如何,依了屈三娘子的脾性,只怕会快速地把她们卖掉,而不是留下后患。
“咦,你怎么不信?我们奶奶虽嫁了人,可这生意还是在她手上,她说一句,比个爷们说话,还要管用。”管家娘子不晓得老张婆的心思,还当老张婆不相信,于是为榛子辩护。
“信,当然信,这么好的主儿,可是难寻,喜哥儿,你是怎么寻到的?”老张婆急忙收起思绪,去问儿子。
管家娘子见状就道:“既如此,我也就走了,我们东家说了,让明儿过去,你也给他补补衣衫,还有,那铺子里全是女的,也不能住那,也就早出晚归,好照顾你。”
老张婆急忙应了,送走管家娘子就问儿子:“你到底,怎么寻到的?”
张有才把老张婆扶进屋才说了根底,老张婆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怪我,就不该和你说。”张有才忍不住喊了声娘,老张婆叹气:“我这些年经的事多了,又经了些冷暖,这人心是难测的,若你去了,她待你不好,那可怎么好?”
“娘,她并不晓得我是她弟弟,况且,这出去做事,受些气是难免的,要赚钱哪能不低头呢?娘,我总不能看着你再……”张有才剩下的话没有说,老张婆的唇角扯了扯,也没说话,只是轻声叹息,但愿秀儿是什么都不晓得,就当一个平常伙计相待吧。
第二日秀儿早早来到铺子,坐在那里等待,尚妈妈她们还不晓得,只是在那收拾开门,小青往外探了几次头,忍不住撅嘴道:“小孩子家就是贪睡,这会儿还没到。”
话音刚落,张有才就走进店里,先和店里众人打了招呼,这才走到秀儿面前:“王姑姑好。”少年的眼神清亮,声音还带着稚嫩,宛若一棵小树苗一样站在秀儿面前,秀儿瞧着他,思绪万端百感交集,对他点头道:“今儿来迟了些,我们这铺子虽没有那些外头的大铺子开门开的早,但辰时三刻也要起来开门了。你以后辰时二刻,就要到门前。”
“是!”张有才给秀儿打了一拱,接着不好意思地道:“昨儿晚没睡着,天快亮时才朦胧睡着,等起来时已经晚了。”他这样不好意思的样子,竟不大像屈三爷,倒有些像绿丫。秀儿压下心里又泛起的思绪,对他道:“少年人难免如此,你先去尚妈妈那里,晓得些胭脂水粉,也不用像小荷她们一样晓得的多,只要晓得一些就好。”
张有才又应一声是,这才去到尚妈妈那边。尚妈妈今年也将五十,见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来问自己,恨不得倾囊相授,秀儿在那瞧着他们一问一答,心头重又升起那股莫名的情绪,认或者不认,都是难题。
时光易逝,张有才来到铺子里转眼就是两个月了,他嘴甜手勤,况且没长成的孩子,还不需十分回避内眷。有些女客来了,若小荷她们忙不过来,他也会上去说上几句,跑个腿传个话送个东西,他跑着也就去了,省了小荷她们许多事情。
秀儿冷眼观察了这些日子,见张有才倒一点也不似自己爹的儿子,在脾性上反而更像自己,心里也不由称奇,毕竟张有才的生母王寡妇,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至于老张婆,秀儿对她也没有更多期望。
竟不知张有才这脾性是怎么养成的?难道说真有淤泥里出的荷花?秀儿闲了时,也会旁敲侧击问问张有才年幼时候的事。张有才不疑有它,只当这是家常话,况且心里也想和秀儿亲近的,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提到父亲,张有才只说父亲过世时候甚早,从不记得,别的一个字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