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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伽蓝之羽(出书版)(5)

绿意在后堂清了下货,又气呼呼地跑到前厅:“公子,都城冯贪官的棺材做好啦,就差不死的老松树了,画师还在柳蝴蝶家里,咱们怎么办?”

白清明望了望外面的天气,说来也怪,今年开春后雨水比往年多,这个月竟然断断续续地下了半个月。

平常人每天都睡不醒似的,顶多没精神头。可绿意就惨了,本身就是离树化成的妖精,被水汽泡久了,竟然面色愈加的发绿,耳朵和足缝里还长出嫩芽,瞧着都滑稽。

半晌他有了主意放下茶盏,挑眉:“还能怎么办,走,去那小子家白吃白喝呗。”

说完主仆二人便高高兴兴地换了身衣裳探亲访友去了。

「原本还含苞待放的姿态,如今已经开到碗口大,每片花瓣都红得能滴下血来。」

独孤山庄的真金苑,香是苏合,雨是乐声,竟一路飘到柳非银的梦里。

画舫游走在烟波水雾里,他立在船头,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柳非银摸了摸自己的脸,梦里也是温热,月白长衫上熏着苏合香,翘起的檐遮了缠绵悱恻的细雨。

隐约听见有人在笑,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柳非银只觉得心上一窒,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却又陌生得很。

“……你是谁?”

周围骤然清晰起来,碧波上荡着接连的莲叶,碗口大的红莲沾着雨露,俏生生地绽放着。莲叶中央浮着一叶小舟,穿鹅黄色轻衫的女娃约八九岁,盘膝坐在小舟里,头顶着一片宽大的荷叶遮雨。

“阿阿阿阿……”

“说了多少次了,再口吃我就把蛤蟆塞你嘴巴里!”小舟里坐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漂亮少年,月白的衫子,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满脸都是别扭的怒气。

女娃马上缩下脖子,怯生生地抓着衣角。可那少年不依不饶地捏住小荻的鼻子,笑着半哄半骗:“乖,叫声哥哥来听听。”

“阿……阿银哥哥……”

是谁在叫我?

柳非银只觉得眼前一热,那鹅黄色的影子已经在雨帘中越来越淡,心急地伸出手,唇瓣微启,半天才喊:“小……”

小什么?他明明知道。

接着他便醒了,手里正扯着一只滚着绿萼梅的宽袖。袖子的主人正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他。

“醒了?”白清明笑着说,“这袖子都快被你扯坏了,真想跟我断袖吗?”

柳非银嘴角抽了抽,心里偷偷骂了句不要脸。

“这小荻是哪家的小姐,真是痴情得很啊,连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

“说来也怪了,每晚都入我梦中,都大半月了。”柳非银想起少年时的自己与那女娃在一起的点滴,不自觉的有些伤感,“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呢。”

白清明用探寻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个恹恹的家伙,面无血色,气虚无力。听侍女说公子犯了春困,又下着雨,所以每日都关在房里,饭也吃得不多。

不经意间他抬头看见窗边那盆红莲。原本还含苞待放的姿态,如今已经开到碗口大,每片花瓣都红得能滴下血来。

白清明心里一动,突然走到窗前,咬破自己的指尖让血滴到花瓣上。

“喂喂,不要用你的血弄脏我的宝贝莲花呀!”

柳非银话音刚落,只见原本红艳欲滴的花色快速退成苍白。接着那花便枯了,赫然是一朵用草纸折成的莲花浮在水上,莲叶也变成了纸铜钱飘在水面上。

打了水进门的绿意立刻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呸,现在的小鬼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啦,一只不知死活的艳鬼,等我抓到一定油炸了她!”绿意奇怪地耸耸鼻子,“为何这屋里没有鬼气?”

白清明不屑地哼了一声:“因为那艳鬼钻到他的梦里去了,怪不得哦……”

屋子里诡异地寂静了片刻,两双眼睛暧昧地在柳非银身上扫来扫去。

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面上微红,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不要冤枉我啊,我梦里可是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片子,哪里艳啦?”

「也有女人死了做鬼就是要人命地吓人,比如眼前的这个奇女子,在厉鬼中的长相也能算丑得出类拔萃。」

四人天黑前回到锦棺坊。

同行的画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怪,用个黑披风把全身上下都遮个严实,走路低着头像是要捡钱。不过画师做事一点都不拖沓,棺材板上画南山不老松,不出两个时辰就画好,鼓着腮帮子在上面吹了一番。

画师很少说话,今天面上却浮起一丝笑纹:“好。”

“咦?”柳非银凑过去,“好什么?”

白清明解释说:“他说棺材好,躺着舒坦。”

果然画师脱了靴子爬进棺材,躺进去舒服地长吐一口气。白清明掩上棺材盖道了声“好睡”,这才悠然走出来。绿意已经燃好了引魂香,又给灯笼里添好了油。夜正浓。外面落着雨,树妖闲下来就用剪刀剪掉长出的枝叶。

“咔嚓”一声,绿意“咝”地吸口凉气。

柳非银屁股沾上褥子,用胳膊支着脑袋想着梦里的事,隐约听见外面有清脆的铃声。吹进来潮湿的雨气里裹着阵阵香风。来人一袭白衣,黑发垂地,走进来低着头问:“这里是不是卖东西的?”

白清明笑容里像裹了蜜糖,对绿意做了个看茶的手势,这才柔声说:“除了尘世间的俗物,姑娘想买什么就有什么?”

那白衣小女鬼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能买到爱情吗?”

柳非银忍不住睁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女鬼。有些女人即使死了也是风姿绰越,小脸惨白也能将斯文书生迷得七荤八素。比如那个痴情美貌的名女鬼聂小倩。可是也有女人死了做鬼就是要人命地吓人,比如眼前的这个奇女子,在厉鬼中的长相也能算丑得出类拔萃。

白清明露齿一笑,更加温柔:“能。”

柳非银瞧见那副嘴脸就想拿脚丫子招呼上去。白清明这个变态真是天赋异禀,对着这样的脸都能透过它看见金灿灿的报酬。

小女鬼受到鼓励,抬起头说:“那我要东离国风临城伏龙镇独孤山庄的柳非银行不行?”

柳非银被呛了一下,简直如遭五雷轰顶。

他恶狠狠地盯着白清明,见那爱财如命的浑蛋微垂下凤眼,用溺死人的音调说:“行,只要出得起价钱,我们锦棺坊有求必应。”

那小鬼兴奋得全身发抖,竟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血泪流了满脸。

“柳非银只能陪你七日,时限一到你就是我的药鬼,帮我试药,这样也行?”

大多药鬼都是被神仙抓去的孤魂野鬼,用来试各种对付妖魔鬼怪的咒符有没有用。所以药鬼很容易就魂飞魄散,没有什么好下场。

小女鬼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爱情并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买来的,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

小鬼带着柳非银穿过黄泉路上大片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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