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对我好啊,我们全部的人都不完美,何必去要求他人完美?”
“很好,你一心想扮演天使,来救赎我们?”他的好心竟被当成驴肝肺!“就个人来说,我不是很讨厌你,如果你想回台湾去,我会帮你。”
“没有!我只希望自己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说着说着,明夏的眼红了,泪珠慢慢流下,不自觉说回中文:“走了,我要到哪儿去?我……已经无处可去!妈妈已经替她办了休学手续,她不能回寄宿学校,不能再见她的同学了。”
她越想越难过,哭得更厉害。
才说几句,就惹得她梨花带雨的哭起来,难道中国娃娃都是这样易哭的?
“别哭了!”
他有点心烦地低吼。如果哭泣也是手段之一,那她已经赢了。
她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
四哥很坏,看到别人哭也不会安慰一下吗?他就这样恨她吗?
她的小脸皱起来,带着泪痕跑开了!不要理他了,他是坏人!
他的眉头也打摺,恼着自己一大清早就遇上哭了的她。
第二章
“那么早?”
明夏走过园子,正想由房间往前厅去,就突然听到这声音。她四处观望,却看不到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继续往前走。
“你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一道黑影在园子深处走来,脸上有着难得的淡笑。“不是有跟老师学日文吗?”
她有点惊讶。“四哥早安。”自上次见面后,他消失了差不多一个月,现在突然又跑出来,难怪她一时脑袋不管用。
“别叫我四哥。”
他严厉地说。
“我记得我说过你不可以再这样叫我!”他最痛恨听到这个称谓。
“为甚么?”
她实在不明白,为甚么不可以这样叫他。明明其他的哥哥姐姐都欣然接受,就他不喜欢吗?
“我感觉得到,你好像不喜欢有妹妹,可是为甚么?”明夏虽然不满他那说了就算的态度,但还是大着胆子问他。
他忽然犹疑了,手缓缓放松,绷紧的面容也垮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失神。
她说错甚么吗?为甚么他突然变得很伤心的样子?
“放心,我不会抢走爸爸。”
她直觉四哥是因为怕她占着了爸爸的时间,所以才不喜欢她。
“我才没有你想得那么幼稚……”他露出痛苦状的笑容,令明夏为之一震。
“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她不喜欢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宁愿看他凶巴巴的样子。
她感觉得到,这和四哥为甚么不喜欢她留下来有莫大关系。
“你凭甚么肯定我会告诉你?”他突然又有了捉弄她的心情。
“凭甚么?就凭……你上次说过,不讨厌我的那句话!”她清楚记得他说过的话,既然不讨厌她,应该不介意告诉她吧?
他听毕,怔了几秒,马上朗朗大笑。“我竟然被自己的话堵住了!”还被她拿来当把柄!
接着他一声不响就拉起她的手,走向他的房间。
☆ ☆ ☆
他的亲生母亲,好胜且占有欲强,但她偏偏不能支配丈夫的整个心。她不信这事实,甚至到自己临死前,也念念不忘要占领他父亲的所有。
站在病床前,他看到妈妈的眼神非常复杂,曾经美丽的眼,现在充满了哀伤、不甘、幽怨和无奈。
“刚才学校有课,所以晚来了点。”式明解释道。
“学校……我是你妈妈,而且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去上课!”她仿佛连最后的东西也掉落了,难以置信地说。
他默不作声,承受住妈妈不能宣泄的一口怨气。
“你是我最小、最疼的儿子,我……”
“妈妈,对不起!我承认我是来迟了一点。”他承认他因为难以接受妈妈变得那么神经质,那么让人不自在,才姗姗来迟。
已经没有家人愿意来探望妈妈了,包括爸爸、姐姐和哥哥。他们难以原谅妈妈因为不甘爸爸在外面养情妇,而拿刀刺杀爸爸的事。虽然是爸爸的错,她自己亦在混乱中误伤自己,但这样的行为,有谁能够忍受?
“式明,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死了?”
“妈妈,别说傻话。”他知道这是事实,但不忍再用直率的语气去伤害妈妈。身体的伤可以复原,但内心郁积已久的怨慰心病,却是药石罔效。
“你爸爸呢?他当真这样忙?”她越说越激动。
她可是他的发妻,是他四个孩子的生母呢!现在她要死了,难道还不值得到他一丁点的关怀吗?
他沉默地看着绝望的母亲。他不是不知道答案,但他不愿解释太多。
“真的忙到没时间见我?他已经整整半年不理我了!”
“大家都在忙,妈妈,别多心。”式明有些不忍心,上前轻搂虚弱的妈妈。
他突然觉得妈妈很可怜,付出大半的青春在这个家,到头来,却只有他一个儿子陪她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
“放心,爸爸很快就会赶来看你的。”他相信善意的谎言能令人得到安慰。
“式明,我不要有人占了我的位置,夕木家永远只有我一个女主人。我也不要再有别的孩子叫你父亲爸爸,我不要!”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魇,她最害怕的!
这样的妈妈,有点吓到一向冷静的他。
“好好,不要就不要,我不会有弟弟妹妹的。”他说出誓言般的话。
她放心地笑道:“我的乖儿子,你不能忘记今天的话。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死也不瞑目……”
“妈妈!”式明看到她呼吸开始急促,眼珠翻白,急忙大叫:“叫医生!”
“我不行了……式明……记得你……没有别的妈妈……没有弟弟妹妹……”
☆ ☆ ☆
听完他淡然描述当时的状况,她心中有说不出的讶异。
四哥外表看来冷酷无情得可怕,说话老是凶巴巴的,但竟然会跟她说出这么一段往事,一段她以为他不堪回首的回忆。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猛往他身上瞧。
“别这样看着我!”夕木式明不耐烦地咆哮,他讨厌这样被人盯着不放。
“你好专制!”明夏皱眉微声抱怨。
“没人胆敢在我的警告下仍违抗我。”他口中严厉地宣告,心里却越来越有玩兴。从来没人对他这样过,使他充满了新鲜感。“少给我得寸进尺!”
“抱歉!”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别以为我告诉你这件事,就代表我承认你。我向来不会吝惜告诉别人他们失败的原因。”这个月去妈妈坟前祭拜她的时候,他想起了这段往事,才“顺便”告诉她的。
也怪不得四哥,对他来说,她和妈妈就是这个家的侵略者,而且还登堂入室,打入了在日本能呼风唤雨的夕木家核心。
四哥继承了他妈妈的心愿,要当一头保护领土的狮子,对外来人竖起警觉的汗毛,对她早就有敌对心态,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