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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树晚风(110)

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距离高考还有四十天不到,教室最后一排储藏室门口的那个座位却一直是空着的。

裴星铭和闻铃他们几人都挺奇怪宋熙临为什么突然不来上学了?一个接一个地跑去询问司徒朝暮到底怎么回事?然而司徒朝暮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 他迟早会走, 但一定不会是现在。

最起码, 在高考前,他一定会回来一次, 因为他的刀还留在这里没有被带走。

她笃定他会回来取刀的,到时候还可以再见最后一面。至于他具体什么时间会回来,她也不清楚, 只能等。

等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费神不费劳, 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

高考将近, 她唯一的份内工作就是学习、复习,努力上进, 务必要在六月份的最后一战中对得起自己过去多年的努力。

只要人事尽,天命也就不足道也了。

然而在五月底的某一天晚上,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坐在前排的那些原本正在安安静静上晚自习的学生们接二连三地朝后扭头, 好奇去看,然后骚动声越扩越大, 引得更多人的扭头后看。

司徒朝暮也回头看了一眼, 但仅仅只看了一眼,就把脑袋扭了回来, 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专心致志地写卷子, 然而才刚刚落下一笔,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迅速把脑袋扭了回去,眼睛瞪得大大的——

人回来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脑袋后面还扎了个小揪揪?

又重新开始留起长头发了?

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发型,乌黑浓密的长发在脑后束了个圆发髻,仿若是一个清冷俊逸的道士,再对比现在的尴尬小揪揪,感觉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诙谐和搞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对留长发还真是情有独钟。

而且他今天也没有穿校服,穿得是一件圆领黑短袖,一如他们初见面时的那样。

在惊讶与意外中和顾晚风对视了三秒钟之后,司徒朝暮又重新把脑袋扭了回去,心头激起的波澜却一直没有平息,再也写不进去一道题,开始笔走龙蛇地在演草纸上画画,画完了一副极具抽象派艺术感的扎着小辫儿的潮男画像之后,她的内心才逐渐平和起来,干脆果断地将演草纸往后一翻页,继续专心致志地写起了卷子。

顾晚风的突然出现带来的这一阵骚动持续了许久才平息,不过等到教室里复又回归安静的时候,下课铃依旧没有打响,但是裴星铭这人的觉悟“高”,早已从束缚世人的清规戒律中跳脱出来了,悄无声息地窜到了储藏室门口,一屁股坐在了顾晚风身边的那个空位上,满目羡艳地看着他的长刘海和脑后扎着的那个酷炫小辫子,惊叹不止:“我艹兄弟,合着你快仨月没来是偷偷躲家里留头发了?真牛啊。”

顾晚风哭笑不得,言简意赅地为自己消失的那两个月做出了解释:“出了点事,回老家了一趟。”

裴星铭也没有傻到一点儿事都不懂,立即关切地询问了句:“严不严重?需要大家帮忙么?”

顾晚风淡淡道:“不需要,已经没事了。”

裴星铭舒了口气:“那就好,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顾晚风心有触动,呼吸一紧,下意识地抿住了薄唇。

攥着拳头纠结少顷后,顾晚风还是决定亲口对裴星铭说一声:“多谢关心。”

不只是这一次的,还有过去的许多次。

他的语气也是认真而郑重,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与感激。

然而裴星铭却不似司徒朝暮那般明锐聪慧,哪里能感受的到他这句话里面的深层含义,当即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回了句:“别客气,应该的,都是朋友。”

顾晚风却又被这句话触动到了……都是朋友。

他们这群人,乐观、开朗、热情且无畏,如同阳光一般绚丽多彩,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一类人群,也是和他的性格截然相反的一群人。

能在东辅结交到一群真心对待他的好友,更是他从未预料到过的事情。

这大概,是他万般不情愿中最情愿的一件事情了,也是东辅这座城中唯一令他感到温暖和不舍的地方。

但是,他实在是太怯懦了,根本配不上他们的好,甚至连一声再见都不敢坦坦荡荡地宣之于口。

见顾晚风一直没说话,裴星铭抬手就揽住了他的肩头,胸有成竹又语重心长地说:“哥知道你现在在担心什么,肯定是担心我妹生你的气。她这丫头虽然有点儿小心眼吧,但也不是不明事理,只要你好好地跟她解释一下你这仨月为什么没来学校,再好好道个歉,她肯定就原谅你了。”

虽然裴星铭的推理一点也不靠谱,但他也是一番好意,所以顾晚风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回了声:“嗯。”

裴星铭没有其他别的事儿了,却也没离开,开始拉着顾晚风絮絮叨叨地聊起来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学校里面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篮球场扩建了,比如几班的谁跟几班的谁好了又分了分了又好了,比如百日誓师大会上校长还给年级前二十发奖学金了,再比如司徒朝暮得到了两千块钱奖金,请大家喝奶茶了,也给你买了一杯,巨难喝的榴莲香菜味,然后对着你老家的方向把那杯奶茶祭给大地了。

顾晚风毫不怀疑故事的真实程度,并深信司徒朝暮那个家伙一定会这么干,因为他得罪她了,没给他立碑起坟已经算是她手下留情了。

对于裴星铭来说,顾晚风绝对是一个最佳听众,只听不说,绝不插嘴,充分满足了他的表达欲和消磨晚自习时间的需求:“后来还是我劝她随地乱倒奶茶没素质她才收手了,然后把剩下的半杯奶茶扔进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司徒朝暮就怒气冲冲地从前面走了过来:“现在下课了么?你们俩就在这儿聊?”

为避免打扰到其他同学学习,她还特意将嗓音压低了,语气中蕴含的怒意却愈发明显了,犹如盘磨了许久的刀子似的。

裴星铭不满地啧了一声:“看看你,官威这么大,稍微理解一下嘛,我小风兄弟终于回来了,我俩还不能简单地叙叙旧?”

司徒朝暮铁面无私,毫不留情:“你单招过了,人家可没过,你怎么就好意思影响人家学习呢?”

裴星铭还当他妹口中的“人家”是他小风兄弟,理直气壮地回了句:“他连校服都没穿,学个屁啊他,一看就是回来浪的。”

顾晚风:“……”

司徒朝暮不为所动,伸手指着裴星铭的鼻尖,面无表情地警告:“你走不走?不走我今晚就去找你妈,让你接下来一个月不得安宁。”

裴星铭:“……”

好,好好,你赢了。

裴星铭满含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兄弟一眼,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司徒朝暮自始至终没有多看顾晚风一眼,裴星铭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也走了,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心无旁骛地继续写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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